93. 结束

实验室内，顾雪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她盯着面前的数据脸色凝重。

顾建国穿着防护服进来，“怎么样？”

顾雪：“吸收和转化装置已完成，但我们需要足够启动它们的能量来源。”

即使现有的技术足够先进，能完全抽取人类所有的暗物质，让人类从此变为丧失情感的类人生物，那些聚集的能量也无法顺利启动眼前这12个装置。

自从两年前熵砥失控，不仅人类异变的数量大幅度增加，就连动植物也加入暴动队列。

人类尚可以通过明质武器得到净化，可那些动植物除非彻底被杀死，否则会持续不断复生，抢夺暗物质。

短短两年，人类的生存环境从文明迅速发展，演变成了末世求生。

城里的植物被清扫干净，城镇外筑起高墙，城与城之间的连接被暴乱的动植物摧毁，所有人陷入恐慌。

顾建国眼里暗了下去，“她留下的资料里，出现过通过献祭身体以此延长身体的存在时间，加大暗物质融合程度的方法。当时组织认为这条信息可能带来不好的影响，便将其封存。”

顾雪诧异，“你想……但那也需要有足够人数才行。”

“我有名单，”顾建国眼神坚定，“这些年所有能承受器皿强度的人，我都记录下来，他们现在就在外面待命。”

顾雪眼睛通红，唇间止不住颤抖，因为名单里也有顾建国。

她咽下想说的话，转身点头，“我现在去准备。”

身前空间扭动，一道裂缝凸显。

顾雪瞪大眼睛，激动望向那里。

可熟悉的声音没有听到，只见一根线缆从里面伸出来，卷住她的手。

片刻后，顾雪拨通电话，“队伍准备，启动发射计划！”

·

暗流掀起漩涡，绞住夏溪垚的四肢，把她死死往下拉。

眼珠挤挤挨挨不过瞬间，便挤满她全身，就连血管也无法幸免。

诡异的眼珠还在疯狂往夏溪垚的眼球里面挤，一颗两颗黑点从眼白上顶出来，扭动两下，便睁着瞳孔开始乱转。

意识海被形形色色的记忆涌入，比曾经任何一次都要混乱。

她看到无数和自己一样迷失在“修正未来”的前人记忆，玄漪不是第一个，但玄漪是唯一一个闯出暗流的。

代价是忘记曾经的一切——记忆和身体，只留下唯一的执念。

她将体内的污染源剥离，用自己仅剩的善念洗净污染源，并将其彻底同化为自身的分体，一个是她，却又不是她，完全没有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存在。

也就是渊噬。

夏溪垚血肉躁动，挤压变形的眼珠即将把她淹没，电光火石间，眼珠接连爆裂，黏腻黑臭的肉浆将她牢牢包裹。

她瞪着下方化石球山，两臂大张，召唤暗物质流涌入自己。

眼球上的黑浆变成血红，快速往全身扩展。

暗流突然涌动，一如深海下苏醒的巨怪，企图把夏溪垚撕碎啃食！

漩涡扯住夏溪垚，她若放弃挣扎，下一秒就会被五马分尸。

被夏溪垚转化的暗物质快速聚集，在她身前形成一根血色骨刺，骨刺逐渐变大，生生搅乱了暗流的节奏。

此刻如果是其他人，不是被巨量暗物质撑到崩坏，就是被暗流内恐怖的污染彻底同化。

但夏溪垚的身体不会和暗物质融合，她的意识海在一次又一次被诡秘刺激，早已扩展到不可估量的容量。

一边吸入，一边释放，对她来说更是最大程度减轻了异变的可能。

猝然之间，骨刺巨大到看不清顶端，下方尖端扎进化石球山里，竟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的下半身变成血红的雾气，跟周围黑稠的暗流形成鲜明的对比。

暗流剧烈闯入，和血雾混合，被动成了夏溪垚的能量来源。

漩涡被绞断，她手在骨刺上轻轻借力，飞快上浮，冲出水面。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黑洞内不知什么时候完全变样，极具恶意地盯死她。

地面洞壁因为蠕动剧烈，露出密密麻麻、腐烂的内脏。

内脏生出的恶心虫子堆积到一团，围绕在暗流周围，竟成了一片虹膜。

暗流活了，这俨然就是一颗竖瞳！

夏溪垚在它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诧异和愤怒。

就像虫子飞进眼睛，让人烦躁又愤恨。

它在观察，把他们当小丑一般戏谑，故意抛出诱导，眼睁睁看着他们因此聚集，死亡、重生，累此不疲。

在宇宙诞生之时，熵增便开始了。

前人一次又一次逆向时间，也不过是宇宙发展中的一环，而所谓熵减，从未实现。

可它去用呓语，恶意导向他们，在无用的路上持续向前，却还要嘲笑他们蠢，把他们当做无聊的消遣。

夏溪垚漠然瞪着它，即便在它眼里，她可能连个微小的虫子都不如。

骨刺急剧增大，黑色的暗物质流经过她，重新转化为血红。

黑洞洞的空间瞬间充斥红色，又因颜色过浓，渐渐回归黑沉。

不清楚你知不知道，落入眼睛的微小虫子，也可能让你的眼睛从此变瞎！

空间震荡，四周疯狂长出手臂，猛烈抓向夏溪垚。

轰——

骨刺猛得刺下，她听到空间发出沉闷的哀嚎，暗流在一瞬间，自骨刺为中心，迅速变得灰白。

洞内剧烈收缩，所有一切汹涌往内挤压。

空间站内门后，暗流从黑变红，无数鲜活的记忆球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贴近的内壁突然被撕出裂口，夏溪垚迅速转身，消失。

·

虚无的深渊不断传来刺耳的嗡鸣，那声音直击深渊中每个异物的意识海，熵砥内震颤，粘合熵砥外的触须碎的碎、断的断。

顾逸从外界闪回，寒冰般的眼神犹如刺刀，要将那入口外的薄膜划破。

线缆涌来封住他的前路，艾春暖身体扩张，奋力堵住持续崩坏的入口，却被蓝色触手轻易驱散。

赵铂：【转换装置已发射，你先过去。】

艾春暖半边身体伸进熵砥，另一半穿过赵铂送来的空间门，即刻分散为12条黑色河流，扑向环绕熵砥四周的12个装置点。

每个装置中心亮起光斑，溢出的光线接连汇集，形成一道圆形的单线彩虹。

她的脚下，暗物质受到吸引，陆续涌来，自熵砥中央汇聚，再经由彩虹转化，一半变为淡蓝色小溪，流进后方黑洞，弥补入口外破裂的痕迹；另一半被艾春暖吸收，汇入熵砥内部。

顾逸变为黑蓝的触手冲进熵砥，执拗地钻入当初夏溪垚消失的位置。

无数触手钢针般扎进去，不再像先前那样被腐蚀殆尽。触须贯穿内壁，菌丝一样朝八方寄生，再疯狂往外扯，暴动的内壁抵御不及，竟真的被他撕出一道裂口。

熵砥尽头有什么正在扭动，他平静看去，只见到一片灰白。

下一秒，顾逸急忙转头，目光炯炯地盯向触手位置，正当动作瞬间，贯穿那里的触须捕捉到熟悉的气息。

血红雾气涌了出来，念想许久的脸自散开的雾气里露了出来，她迎上顾逸惊异的目光，张开双臂，飞速扑进自己的怀里。

触手迅速将她团团包裹，落后的部分等不及，直接切断，紧紧附在最外层。

夏溪垚眼白血红，皮肤上沾染了许多还在蠕动的肉末，半具身体没了人性，但还好，她的手还在，此刻正紧紧拥着自己。

顾逸眼里寒冰融化，似是春风拂过，带来无尽温柔。

妄念被满足，心里终于被愉悦填满。

触手开始融化黏在一起，仅剩人形的地方，从边缘开始消散。

夏溪垚捧起他的脸，“对不起，让你担心那么久。”

顾逸双唇张合，笑意填满眉眼，“没事，你没事就好。”

夏溪垚环住他的脖子，在那印下一吻，“我带你回家。”

顾逸看着她的双眼，愣了愣，下一刻两人之间溢出亮光，是曾经总在他们身边绽放的花火。

只不过曾经的淡蓝，如今被染了色，血红与深蓝碰撞，一如深夜亮起的红月，夺目且震撼。

血雾聚集，蓝色融汇。

顾逸收紧双臂，他再次有了真实触感，人前人温热的体温正紧紧与他相贴。

一颗蓝红相间、透出紫色的晶体凝结而成。

黑稠的暗流突然从熵砥内爆发而出，幸好艾春暖躲避及时，否则将被瞬间吞噬。

顾逸抱起夏溪垚闪至外界，紫色晶体代替艾春暖分散的12条身体置于中央，同一时刻，暗流冲破空间门，扑向两人。

夏溪垚双瞳滑过红光，暗流触及瞬间，晶石闪现，承接暗流。

12颗装置即刻被点亮，如12颗闪亮的辰星环绕熵砥，绵延不绝的暗物质被吸纳其间。

蓝色明质似若银河，照亮人间上空，弥补熵砥外破碎的裂痕。

入口开始收缩，仅剩灰白暗流出入大小。

暴动的植物安静下来，守在高墙外的凶兽瘫软倒地，暗物质依旧是它们争夺目标，但此刻却清楚意识到，它们的力量被强制削弱，防守，才是眼下明智选择。

木双儿劈断藤蔓，正欲将其连根拔起，地下开始震动。

片刻后，覆盖周围的植物藤条消失，落下的叶片是它们方才存在的痕迹。

抬头，黑洞被七彩光环封印，中心位置的晶体和灰白暗流极其显眼。它们旁边两个人影，倒进身后的裂缝。

木双儿一刀划破空气，黑影包围她，回去深渊。

·

夏溪垚很清楚，她虽有人形，却不再属于人类，再不会被饥饿困倦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