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答案
何术短暂地失去意识,却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
“何术!”
他感觉肩膀被人捧了起来,江灿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明明看不见,他却也能感受到江灿的仓皇。然后他感到失重,被抱了起来。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何术意识逐渐清明,他双眼发懵,靠着床头醒了醒神,嘴里多了颗糖,甘味扫荡口腔,但胃里还是难受。
江灿拿着药和水进来,脸色比自己好看不到哪儿去。
“我刚刚——”
“低血糖。”江灿沉着步子走到他旁边,低头倒药,那是从他包里翻出来的胃片,“你吃晚饭了吗?”
何术想了想离开前喝的那两大杯水,昧着良心说:“吃了。”
江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显然不信。
何术心虚地撇开头。
“你先靠在这儿休息会儿,等会儿好点了,我送你回学校。”江灿把药放到床头,“今晚不练琴了,我去找几个文献。等会儿粥到了,喝了再吃药。”
其实他想说,不舒服就在这儿休息一晚就好,但他刚刚从赵烁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何术因为违规外宿被取消了奖学金资格,而何术每次留宿在外,都是在自己这儿。
他不想再给何术压力。
盯着柜子上安静躺着的药片,何术目光沉寂良久,骤然一热,泪珠夺眶而出。怕被发现,他慌忙偏开脸,沉默地点了点头,连谢谢都忘了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在推着他往前,一个劲儿逼着他,一刻不得停歇,自己都无暇顾及自己。此刻江灿对自己的关心备至和无微不至,像是倾落暴雨里突然出现的一处避风港,虽然简陋,只能为他提供一时的庇护,却让人贪恋不舍。
不可能没有触动,何术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闪过溺死在这儿的想法。
江灿去了趟书房,又抱着电脑转回卧室来,然后窝在了床尾的沙发上,开始了自己的事。
何术喝了粥吃了药,也开始在手机上刷题,不过他这段时间身心俱疲,没做多久,就无知无觉地歪在床头睡着过去。
等江灿空隙间抬眼看他时,他就已经是睡着的模样。
像蜷缩入眠的小动物,乖巧安静,江灿心里想。他静静盯了何术一会儿,然后放下电脑,悄无声息地走进过去,停步在床畔一侧,垂下眼睛观察。
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里,何术总是喜欢伪装自己,现在没有动态因素,江灿才发现,他整个人瘦了不少,面色苍白,总是上扬又乐观的嘴角平直时,竟也显得几分孤独。
何术仰面侧靠,顶光自面而下。
萧条锋利的下颌勾勒出他面部轮廓,他眼下生出一片睫毛阴影,挡住了微微发青的眼圈,眉骨相连处的鼻子挺立如山丘,完美弧度之下,是少了血色的唇。
江灿一手撑着床头,低头靠近,眯起眼睛,视线从上至下又扫视一遍,最后停落道他泛水光的双唇。
他半阖眼睛盯着,凑近,鼻尖交错呼吸交替,他感受着何术若有若无的气息。随后,他闭上眼,抬了抬下巴,很轻很轻地,亲了上去,唇瓣紧贴。
那一刹,他似乎感觉到眼前人呼吸停住了,江灿心中一紧,蓦地睁眼。
何术双眼依然紧闭,呼吸如常,一切无恙。江灿起身退了两步,他觉得何术醒着可能是自己做了亏心事的错觉。
他按下心中惴惴,抱着电脑回到书房,怕留在何术旁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原本算好了时间,到点去叫醒何术,却不想当他再次踏入卧房,床铺早已空荡无人。
江灿顿在原地,愣了会儿,快速过去摸了摸毫无余温的床单。
他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问题——何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又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江灿想着,一颗心沉了下去。
后面的几天,何术不再来给江灿上课,要么称病,要么说被什么事耽搁住了,总之,怎么都有理由请假。
再愚钝的人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江灿不是个神经大条的人。
在之前某一刻他就产生了猜疑,而何术这几天的刻意逃避如燎原之火,将所有的主观遮掩一把烧成灰,渐渐烧露出背后丑陋的真相。
江灿有点难过,还有点心堵,他在想,郭思铭和袁婷分手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于是这个周末,他去了何术兼职上班的咖啡店。
彼时何术点单台后面制作咖啡,主管叫他出去时,他还奇怪道:“怎么了吗?”
主管不以为意地说:“有人找。”
玻璃杯在台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何术捏紧了,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谁?”
“不认识,你同学吧,好像还挺急的。”主管说,“你快去快回。”
何术忐忑地取下手套口罩,擦了下手去了咖啡馆的后门。
连接门市的后巷鲜少有人走动,只有偶尔出来透气抽烟和收厨余垃圾的人。江灿站在一片干净的水泥地上,巷背砖瓦的斑驳的痕迹和他干净清隽的气质格格不入。
看见他的一瞬间,何术几乎是本能地掉头要走。
只是他刚一个转身,江灿却先一步冲上来挡在他前面,把门堵了个严实。何术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有点心慌意乱,扭头四处张望,不知道该看哪儿。
“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
江灿垂眼盯着他鼻尖,又往下移,落到唇瓣上,毫无意外地问:“那晚你醒着,对吗?”
何术攥紧手指,视线落到某处,没说话,是默认。
他紧张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放缓了,和那晚江灿吻上来那一秒的感觉一样。
其实那晚,何术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寝室的,他精神有些恍惚,行尸走肉地重复往日的洗漱工作,继而上床睡觉,整个人魂儿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赵烁几人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还在为奖学金的事伤怀,都不敢吭声。
只有何术知道,他脑子混沌是因为那个吻。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要么无可转圜要么无法解决,毫无主动权、掌控权,一切都是那么地被动,他那么渺小又无力,在绝望中醒来又死去,反反复复。
而那晚的事不一样,比起最近其他的外界压力,这件事简直算不上事。而且,针对江灿的举动,他有选择权,视而不见或细细琢磨。
所以他的大脑机制就会优先推送处理。
尽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在他没想好处理办法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江灿保持距离观望看看。
他想,暂时的主动逃避或许也算一种行动。至少是自己主动选择的。
他确实没想到,江灿会先找上门来。
江灿瞧他情绪不明,眼底闪过失落,声音深处藏着对自己的埋怨。
“你在生气?”
何术神色有所松动,小声说:“……没有。”
没有就是不反感,不反感就是有戏,江灿一套逻辑顺理成章,心情都舒畅了不少。他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歪了下头捕捉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