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次日。
崔颢封了六品常侍的消息传遍宫中,与此同时,参加本次殿试的考生们稳步进入朝中。
诸葛宁作为会元站在最前面,身着黑花缎袍,清秀儒雅。同昔日宋移星初见那日的聪慧少女相比大为不同,聪慧依旧,然已气度不凡。
这是宋移星成为帝王后的第一次科举,她将她的第一位会元钦点为状元。
第一位,女状元。
纵列之后,还有卢初雪和万方方,被点为了榜眼和探花。
本次进入殿试者共二百三十人,其中一半是女子。
仍然有一百一十名男子。
黄昏落幕。
宋移星看着下首行礼谢恩的考生,神色晦暗。
在她对朝堂的掌控日益增长的情形下,依旧有一百余名能够进入殿试,足可见前人遗留的影响之深之远,非一朝一夕可扭转。
她在位时或许能将男子彻底赶出朝堂,却无法能将女子为先的观念完全取代旧思想,这需要后人的践行,需要天下女子的共同努力。
毫无疑问的,本次中举的女子们开始进入官场,虽站在末位,却不容人忽视。
这原本应该激起整个朝堂的坚决反对的举措,却近乎平稳得实现了。
朝臣们悄悄从板笏后看向高台,两侧台阶尽头,一左一右站着两位指挥使。
玄衣金领的指挥使长身玉立,银红色领的指挥使轻扶腰间佩刀,目光浅淡得看向前方,仿佛两只打盹的猛虎,只待巨龙一声令下,便会立刻冲出来撕咬猎物。
再看大殿前后,羽翎卫精神抖擞得执勤,常年不弱的训练和对决让他们具备一股宝刀出鞘的锋锐。不同于先帝在时权当摆设的酒囊饭袋,短短两年有余,整个皇宫上下已然脱胎换骨。
他们空前强盛,忠于君主,是帝王手中最称心的盾。
皇权的渗透不仅体现在皇宫之中,还有朝堂。
朝堂之上第一人卢文瑞,他的儿子站在第二排,孙儿统辖后宫,唯一的孙女以榜眼之姿进入了朝堂。卢氏,乃当今皇权的忠实拥护者,别无二心。
崔永元,大乾第一世家家主,外室女夭折,嫡子入宫,唯余一位不成大器的幼子。看此情形,不说百年之后,几十年内,怕是再无起势之望。
郑阳伯,先帝宠臣,历经三代帝王而不倒,也送庶女去鸿蒙学馆了,这次虽然止步乡试,却也因主动提及选秀之事得到了陛下青眼。
昔日多风光的几股势力,跺下脚都能让朝堂抖三抖的人物,现在被陛下左一巴掌右一甜枣得打压得完全不敢对抗皇权。
他们重视家族兴衰甚于重视自身,垂垂老矣,还能在朝堂上待多久?陛下青睐于他们的后人,肯给重用的机会才是最关键的。
至于后人是男是女?这不重要。
诸葛宁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她跟随着带她的官员走进翰林院官署,手指指向最角落的位置。
“那就是你的位置。”
诸葛宁环视周围,这一间官署里有七人,案上堆放着几摞卷宗,厚重得仿佛能够砸死人,摇摇欲坠。人人低着头专注于眼前的事情上,似乎对来新人这件事毫无察觉。
带路的官员说完话,便神色匆匆得离去。
诸葛宁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将刚领来的笔墨纸砚摆在案上,才分出心思细细打量坐在自己隔壁的同僚。
只见他眼下乌青,胡茬已经长出来,憔悴得仿佛一夜未睡。
诸葛宁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卷宗,似乎是大乾国史,只是不同于她们读书时学的比较宏大的纪事,他手里的部分显然更细碎更隐晦。如何衡量这部分是否要编进国史中,就是他在做的事情。
翰林院编撰都是从庶吉士转上来的,进士及第后本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骤然被扔进翰林院,仿佛一切回到了起点。
他们在浩瀚卷宗中奔波劳碌,在卷帙浩繁内不分昼夜。这里没有什么年少轻狂,没有什么一步登天。官场不是能让人一路亨通的路,它枯燥、繁琐、复杂,数不清的麻烦,暗藏的危机,还有皇权的喜恶,都能轻易地影响他们的一生。
诸葛宁枯坐了半日,次日便主动找到上峰询问是否有她能做的事情。
很快,她抱着一堆几乎没过头顶的卷宗回到了位置。
老旧的卷宗被翻开,诸葛宁很快辨认出这是太宗时期的详尽史料,根据上一版本的史料进行新一轮的增减修正,这就是她的任务。
太宗时期记载的史料十分严谨清晰,太宗皇帝的风采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太宗皇帝登基后,基本沿用了太祖皇帝的制度,但她同太祖皇帝面临的处境不同。满朝文武有一半都是随着太祖皇帝一路征战打天下的功臣,昔日在太祖皇帝手下低眉顺眼,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完全敬重她的子嗣。
或者说,他们将她当成了小辈,关爱、照顾,却也认为太宗皇帝理所应当得尊重他们。
彼时左相李怀瑾位高权重,几乎力压一众朝臣成为了朝堂之上第一人。右相崔越扶持太宗皇帝,与其身后的官员被称为保皇派。
历经五年,太宗以不敬皇室、谋逆等数罪并罚将李怀瑾抄家问斩。同年,废除左右丞相之位,六部直接向皇帝禀报。
经过此事后,太宗皇帝大肆提拔女子,罚没男子。女子为先的风气由暗转明,史料记载标注,这是由于李怀瑾身为男子,却自大狂妄,滋生了不臣之心,朝中拥护他的也几乎全是男子。而崔越为女子之身,对太宗皇帝敬重有加。
通过历代史书的修改,到了今日,这段历史几乎已经隐没。本应是太宗皇帝的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里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乾太宗废除丞相制。
在其身后的惊心动魄,忠奸之争,均被悄然隐去。
诸葛宁不假思索得将这部分加了进去,斟酌字句写了足足一页之多,足以让任何不了解乾史的人都能轻易看出朝堂之上潜藏的皇臣争斗与多层原因。
同僚捧着卷宗正要出去,路过她的位置时无意间瞟了一眼,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
“你怎么写了这么多?”同僚大惊。
嗯?
诸葛宁握着毛笔抬头。
“还有字数限制吗?”
“初版没有。”同僚的目光盯在她手下的记载上,“上一版本只有一句,你却增加了这么多,上峰不会通过的,而且交上去一定会被骂。”
诸葛宁挪开毛笔:“这是为何?”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