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僭越
恰逢清风过林间,竹叶萧落,似深秋返春雨,枯木遇火星。
那双桃花眼清澈透亮,明明未见分毫旖旎,但他一头栽进去,却瞧窥到个欲念纷扰的自己。
楚榕喉间一涩,竟在“伺候”两字里想到了别处去,不由避开了视线,“谁要你了?”
“好好好,先生没要,是我上赶着尊师重道,就当是赔当年偷衣服的礼了?”
裴汜笑声朗朗,就这么扛着他,往雾气渐浓之处去。
“师从先生多年,怎么也得证明,我现在上得厅堂,下得澡堂。端茶送水,捏肩捶腿,统统不在话下。”
温泉池旁,二人一坐一站。裴汜先替楚榕除了靴袜,让他踩着水暖脚,而后跳进池中,对着楚榕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
“烦请先生抬手,我为先生脱衣。”
披风、外袍、中衣……在裴汜翻飞的指尖层层而落。他动作利索得简直如同在享用伥子,目光却干净得像在供奉三清。
“这里是暖泉的源头。与其他地下泉眼不同,它自山腰起势,汇聚成潭。”
许是怕他尴尬,裴汜随意扯了个话头,在雾气氤氲中娓娓道来。如同山间狐妖引着误入歧途的旅人,闲话几句风俗趣事。
“后被柳三捡了漏,发现妙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山凿石,自潭中劈了道裂缝,引为瀑布。”
楚榕畏寒,入秋后常年戴着护腰,覆在里衣上。灵活的指尖绕到后方系带,自环扣的地方用力一扯,腰封应声而落。
“水声潺潺,泄出于两峰之间者——”
但话未说完,就见裴汜低垂的长睫颤了下,露出几分苦恼,轻声唤他。
“先生……”
“只剩亵裤了,这么坐着不好弄,直接进水又会湿透。”
他规规矩矩停了动作,将双手虚虚扶在对方微凉的膝头,思索片刻,仰脸而笑,竟干净又腼腆。
“不如,先生抱着我?”
而楚榕脑中却只剩那句未尽的“酿泉”,在狼狈和羞耻中分不清是自己想多,还是圣器的功效反噬。
裴汜自沉默中看出他的窘迫,索性单手支着下巴,凑得更近。
“天气寒凉,先生莫要跟孩子似的闹脾气。若是一会儿大家都收拾停当,我们还没出去,姬芜定以为我又对先生为非作歹,冲进来找我要人也是极有可能的。况且,”
“先生莫不是忘了,你藏的东西,许多年前,我便看过了?”
茱萸上坠着的玉环顿时如有千斤之重,压得楚榕眸中光亮彻底暗了下去。
他出身低贱,拼死拼活揽住了些许浮名,以为他日史书一笔,能留得美名。但既是浮名,那便是空中楼阁,根基倒了,就什么都不剩了。生不带来,运气太差,死也没带去,实在算是机关算尽,却倒霉透顶。
更何况,繁华盛世从来于他无恩,只会教人受苦,以他的聪慧,上一世本不至于到如此穷途末路,沦为黄金楼中的玩物。可偏偏锦缎丝绸似的浮名脏污了、碎裂了,那头还藕断丝连,栓了个裴汜。
是他难得真心实意带大的孩子,他的璞玉。
倾慕的眼神他见过太多,但里头往往都藏着各种各样的欲。他享受被注视,也厌恶被注视。只有裴汜是不同的。
那双澄澈的桃花眼总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频频落在他身上,干净得像初冬檐间新落的雪。在无尽宠爱里长大的孩子什么都不缺,所以什么也不用讨要。
他只要他。
但没有被疼惜过的土壤,终究长不出会爱人的树。纵使他已在很多地方学有所成,可若说怎么真心待一个人好,还只停留在年幼逃命时,母亲推开他的那只手。
所以,大厦将倾之时,他理所应当地推开了裴汜,一如当年母亲为他做的那样。
只可惜,他推拒得太晚。雏鸟已成雄鹰,纵使放生了也要拼命振翅回来。只有被箭矢贯穿了头颅,才能止住他回乡的脚步。
他不想再杀他一次了。
让他就这么守着他的虚名挣扎一辈子罢。哪怕是洪流浮木,也无欠无怨。
思绪吵嚷,下定决心却只需一瞬。他探出手往水中一捞,抓住了裴汜里衣上漂浮的系带。
“你以为,你见的便是全部么?”
浸在水中的手腕熏染了浅淡的粉色,渐渐起了皱。楚榕垂眸,只有眼尾挑着,一圈、一圈,慢慢将系带在腕间缠绕、收紧,直至将裴汜扯得一个踉跄,彻底栽入他膝间,这才用湿漉漉的指尖抵着对方下巴,迫使人抬起头来。
“凑近点儿,不然瞧不真切。”
他掌下微微发力,竟直接将亵裤边缘束口震开,那满身青紫红痕便泼墨似的撞入裴汜眼中。茱萸上玉环摇晃,再也关不住满园春色。
“上面还挺冷。”
攻守霎时易势。楚榕倾身,环上对方陡然僵硬的脖颈,将脸埋进去,闷声笑起来。
“看也看过了,愣着做什么?抱我下去泡着吧。”
“对了,池沿上可能被我弄脏了。”他瞥了一眼坐过的地方留下的蜿蜒湿痕,“想着找人收拾一下,给你的先生留点儿面子。”
飞瀑隆隆,楚榕趴在下方一处相对平坦的巨石上,任激流冲遍四肢百骸。半晌,他懒散掀起眼皮,冲着不远处背对的身影唤道。
“阿汜。”
“……先生需要何物?皂角?帕巾?”
“要你。”
眼看着对方漂亮凌厉的肌肉线条更加紧绷了,楚榕这才慢悠悠续道,“要你来搓个背。”
“……好。”
高大的身影几乎同手同脚地朝他走来,眼神躲闪,语气干巴。“请先生转身。”
楚榕没再戏弄他,从善如流地翻过去。温热的帕巾搭在了翕动的蝴蝶骨上,稍一用力就红了一片。
“……学生僭越了。”
浅眠的蝴蝶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笑得蝶骨轻颤,水波荡漾,层层涟漪将二人环绕其中。
“早就僭越了,何必今日才道歉?”
帕巾残存的温水被猛地攥出一股,结结实实淋在莹白肩头未消的齿痕上。
肿胀的印子敏感,楚榕“嘶”了一声,又重新低伏下去,“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