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源
梁月醒来时还在小乞丐怀里。
她整个人被他焐得暖呼呼的,身体松懈下来,疼痛感便愈发清晰。
手臂,腿,肋骨……那是一种钝痛,一种酸痛。
同昨晚一样,她仍旧只能转动眼睛,只是这一次视线居然受阻,她看不见对面那堵墙,也看不见墙后的高楼,更看不见天空。
不知道雪停没停。
小乞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块儿床单,做成一道帘子挡在了前面。
这更像是一个家了。
梁月收回视线,望向他的脸,发现他还睡得很熟,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歪着头,嘴唇紧闭。
她微不可察动了动,试图起身离开他,指尖小心翼翼探过去,撑开军大衣的一角后,偷眼看他。
偏就是这一眼,被他抓了个现行。
他表情很臭,很不耐烦地闭了闭眼,而后半眯开问:“你要做什么?”
“谢谢你。”梁月讨好的回了这么一句,她嗓子干哑,有些紧张地吞咽。
姜柏抬手抹脸,显然还没睡醒,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沉默下来。
梁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忍着痛要起身,脚尖刚落在地上,他突然出声,指了指眼前的床单。
“你看。”
梁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看过去,目光定格在那块儿床单上,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真脏。”姜柏来了这么一句。
该怎么回答?
梁月艰难起身,扶着沙发站定,“我得走了,谢谢你。”
她弯了弯腰。
姜柏恍若未闻,指着上头一块儿污渍说:你看,那是不是血?”
梁月仔细瞧了瞧,点头说:“好像是。”
他突然兴奋起来,“这不会是用来包尸体的吧?”
梁月:“……”
“也不一定。”他突然改变说辞,“说不定是哪个女人的经、血。”
梁月:“……”
他皱起眉头,“要不是怕你冷,我根本就不会再捡回来。”
梁月愣了一下,越发觉得这人是疯子,她附和着点点头,撩开那床单,试图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他出声。
“我……该回去了。”梁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眼帘等待,见他没有反对,便又低了低头,表示感谢。
雪早就停了,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干爽萧瑟。冷风迎面而来的时候,梁月发现自己站不住,她弓着腰,双手按在腿上,慢慢挪蹭出去,直到大汗淋漓,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还在他家里。
姜柏跷腿坐在沙发上,手上燃一支烟,他好整以暇,看见她回头,嘴角慢慢扬起。
“你还要回去?也不怕他把你打死?”
梁月累到心口发疼,缓了缓,说:“我回我父母那儿。”
姜柏点点头,“可你是我捡回来的,理应就是我的。”
梁月:“……”
她认为他的这种想法过于骇人,紧张到舌头打结,想跑又没力气,只能维持着眼下这怪异的姿势。
僵持一会儿,姜柏扔掉烟蒂,用鞋底碾上去,他三两步走近梁月,将人又抱回了沙发上。
“坐着,别动。”
他半蹲在她膝前,挽起她的裤脚。
虽然早有准备,但在看见那些青紫时,还是怔了怔,或许是因为她的肤色太白,所以这些残忍的痕迹看起来更为可怖。
梁月下意识地要收回腿,姜柏没阻止,转而去卷她的袖子。
手臂上同样严重。
他没说什么,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出来,拧开后,递给梁月。
“来一口,很爽的。”
梁月怀疑这瓶可乐已经过期了,她说:“我不爱喝饮料。”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你总说谢谢,很有礼貌呢。”姜柏语带讥讽,灌一大口进嘴里,打出一个舒爽的嗝。
梁月觉得他性情捉摸不定,秉持着不回应就不会出错的原则,她低下头装哑巴,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乞丐不出去工作吗?
他不去捡垃圾?不去乞讨?
想什么就来什么。
姜柏使坏,“你是我捡回来的,那就得听我的。”
他摸摸下巴,思忖说:“看你也挺惨的,这副样子去乞讨,指定来钱快。”
梁月吓得不行,结结巴巴道:“不、不行,我要回去了,我父母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害怕了?”姜柏哂笑,“骗你的。”
他起身,把那件又厚又沉的军大衣脱下来,往梁月身上一盖,警告道:“我出去一趟,回来后要是没看见你,我就去你家找你,我知道你住哪儿。”
梁月抿着唇,眼睫快速眨着,她才不会好好听话,她一定要离开这地方。
姜柏说:“你要敢不听话,我就到处宣扬你和一个乞丐睡在一起了。”
谁会信?梁月不以为然,可还是点了点头。
骗他。
姜柏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脚步很急,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梁月光是撑着站起来就耗费了大半的力气,她试着慢慢离开沙发扶手,撑在腿根,像之前一样往外挪。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一段笑声,由远及近,越近笑得越欢。
她满头大汗地看过去……
姜柏一侧颧骨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他身上那件蓝色卫衣上沾了一团血。
他看起来很狼狈,也很单薄。
“你就走了……”比划一阵,他笑得直抽气,“就走了这么三四米?”
“你怎么了?”梁月问。
“要债去了。”姜柏蓦地止住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他说:“过来。”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啧”了声,将人又抱了回来。
梁月躺在沙发上时,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舒服感受,再走下去,她估计会栽倒在地,然后彻底爬不起来。
注意到他的伤,她多看了几眼。
姜柏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瓶喷雾来,“这玩意儿活血化瘀。”
他动作不算温柔,挽裤腿,卷袖子,“呲呲呲”地往她四肢上喷,然后手掌贴上去轻揉。
梁月痛得死死咬住牙,等他松了手才长吁出一口气,瘫在沙发上,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背上也有吧。”
梁月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否定,视线蓦地一暗,那块儿床单又被拉上了,她被捞起来,放到了地上的纸壳上。
她趴着,后背一阵清凉。
姜柏处理完后,起身从冰箱里掏了一瓶矿泉水来,喂到梁月嘴边,“喝点吧,你浑身都是湿的。”
他很好奇,“是吓的还是累的?”
梁月艰难抿了一小口,脸颊彻底挨上纸壳,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时,压根分辨不出几点了。
翻了个身,床单忽然被人从外头拨开。
“醒了。”姜柏探头问。
梁月仍然有些怕他,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饿不饿?”他问。
梁月点头。
“我就知道。”
姜柏走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他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拿出来。
烤红薯。
梁月猜测他是偷的,或是抢的。
姜柏扶着她坐起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
“甜不甜?”
梁月点头。
“软不软?”
“软。”
梁月看见他抿了抿唇,她说:“我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剩下的,姜柏连皮一起吃了。他盘腿挨着梁月一起坐下,又将那个塑料桶翻了出来,埋头在里面找东西。
这一次,手里多了一本书。
他低头看起来。
梁月偷看了几眼,发现是一本生物书,不知是哪个初中生扔的。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合上,对她说:“你就这儿住下吧,等能走了再走。”
梁月在这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姜柏供她吃喝,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食物,但她觉得很美味。
他不怎么出去,即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