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炼狱与寂灭[番外]
泰和十年的寒冬,并非是终结,而是一场更为深邃、更为彻底的毁灭的开端。
那场席卷人、妖、巫、仙的瘟疫,仿佛只是某个恐怖存在降临前,漫不经心洒下的尘埃。
最先显现异状的,是已然沦为鬼域的江南道。
昔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盛景早已被尸骸与死寂取代。
残破的屋舍,废弃的舟船,堆积如山的、焦黑的尸骨……构成了这片土地新的风景。
然而,在这一日的正午,天色却毫无征兆地骤然暗沉,深沉、更令人心悸的阴暗铺满整个江南道的天际。
幸存的、躲藏在角落苟延残喘的零星生灵,无论是人还是侥幸未死的动物,都本能地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紧接着,一道庞然邪气轰然爆发,直冲云霄!
它庞大到遮蔽了天光,使得整个江南道乃至邻近的数道疆域,瞬间从白昼堕入昏昧的黄昏。
邪气之中,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尖啸,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挣扎,它散发着最纯粹的恶意、腐朽与疯狂,仅仅是感知到其存在,就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彻底癫狂。
它如同活物般向外扩散、蔓延,所过之处,那些尚未完全腐朽的尸骸竟开始诡异地蠕动,残存的城市废墟在邪气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继而加速崩解化为齑粉。
大地失去最后的生机,河流瞬间干涸或被染成污浊的墨色。
几乎在江南道邪气冲霄的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境,灾难以另一种形式骤然降临。
凛风城,北境边关最为坚固的雄城,城墙由巨大的青黑巨石垒成,历经无数战火与风霜始终屹立不倒,是大周抵御妖族的重要屏障。
城内外,虽因瘟疫而萧条,但仍有数万军民在坚守,其中也包括部分镇妖司的修士。
这一日,瞭望塔上的哨兵最先发现了异常。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片无声无息的黑雾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弥漫而来。
那黑雾并非寻常的雾气,它浓稠如墨,翻滚间仿佛有生命在流淌,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光线与声音,草木触之瞬间枯败化为飞灰,飞鸟不及逃离便直直坠入雾中再无生息。
“敌袭!戒备——!”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凛风城压抑的天空。
然而,一切抵抗在黑雾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城墙上的符文刚刚亮起,便在黑雾的侵蚀下迅速黯淡崩碎。
修士们奋起法力,施展出的火焰、雷霆没入黑雾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黑雾毫无阻滞地漫过城墙,淹没了街道、房屋、塔楼……
雾霭所及,生机被瞬间抽离。
奔跑中的人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僵立原地,下一秒便化为枯骨,继而连枯骨也风化成沙,试图御剑飞起的修士,刚从屋顶跃起便真元溃散,如断线风筝般坠入雾中再无踪影。
所有的声音——惊呼、惨叫、术法的轰鸣——都被黑雾吞噬,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庞大的凛风城彻底死寂。
黑雾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座完好无损却再无半点生命气息的死城。
城内建筑依旧矗立,但色彩尽失,仿佛经历了万载风霜只剩下灰败的空壳。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紧接着,北境沿线数座重要的边境城市皆被同样的黑雾笼罩,重复着凛风城的命运。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拿着沾满死亡墨汁的笔,在这些城市的位置上轻轻涂抹了过去。
镇妖司北境行辕,位于凛风城后方八百里处的奉行镇。
此刻,镇内一片混乱与恐慌。
凛风城等数城瞬间失去所有联系的噩耗刚刚传来,那毁灭性的黑雾虽未向内地蔓延,但其带来的死亡压迫感已让所有人肝胆俱裂。
周玄宸立于镇内最高的建筑之上,遥望着凛风城的方向。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王袍,身姿挺拔如松,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力。
他能感觉到,那黑雾中蕴含的力量,远超他以往面对的任何妖王、任何邪祟。
那是一种近乎法则,绝对的“死”之意境。
而江南道那冲天邪气,更是隔着万里之遥,都让他元婴悸动不安。
“大人,各方急报!江南道邪气已扩散至淮南道!西荒巫族圣地传来剧烈灵力波动,似有上古封印破碎!东海蓬莱仙岛彻底封闭,联系中断!”
一名镇妖司千户踉跄着奔上高台,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周玄宸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寒而压抑的空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决绝的冰寒。
“传令,启动奉行镇最高防御法阵,所有修士,结九曜伏魔阵,准备迎敌。”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知道,敌人来了。
不是从地面,不是从边境,而是来自……域外。
命令刚刚下达,天空就变了。
原本灰暗的天空,如同被一只巨手撕裂开一道横贯东西的巨大伤口。
裂缝之后并非璀璨星空,而是无尽的、翻滚的、充满恶意的混沌色彩,难以名状的恐怖低语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侵蚀着大家的理智。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其庞大的威压,如同整个天空塌陷般轰然降临!
奉行镇刚刚升起的防御光幕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结阵的修士们齐齐喷出一口鲜血,修为稍弱者直接爆体而亡!
天穹的裂痕中,有不可名状之物正在渗出。
那存在没有确切的形态,像是泼洒的浓墨与扭曲的触须交织而成,其间浮沉着无数嘶嚎的灵魂残片。
紊乱的法则如荆棘缠绕在它周身,仅仅是部分躯干探出裂隙,便已将整个奉行镇笼罩在蠕动的阴影之下。
它吞吐着湮灭的气息——那是能蚀光绝热、吞魂噬灵的域外天魔。
对此方世界而言,这或是它永恒旅途里无心的驻足,但这份偶然的垂落,已是众生承受不起的浩劫。
“启——!”
周玄宸纵声长啸,元婴后期巅峰的修为如沧海倾泻。
白光柱贯天而起,在粘稠的黑暗里撕开一道清明。
他足踏虚空步步登临,玄色王袍在魔气中猎猎翻飞,身后绽开万千道剑罡组成的羽翼。
纵是蜉蝣撼树,他也要让这异域魔物记住——此间山河,自有铮铮铁骨守其清明!
“斩天术,斩!”
奉行镇残垣间,数百修士以精血为祭,将残存灵力尽数灌入周玄宸经脉。
璀璨光刃自他剑指迸发,裹挟着众生赴死的决绝劈开长空——那是此界修士对入侵者最悲壮的回应。
可光刃触及天魔躯体的刹那,竟如朝露归海般无声湮灭。
翻滚的黑暗只是微微一滞,连半分伤痕都未曾留下。
天魔终于垂落注视。
一条缀满虚无吸盘的触须缓缓探来,看似迟缓却扭曲了时空法则,所过之处灵气枯竭,星辰黯淡,仿佛万物终焉具象成实体。
周玄宸瞳孔深处映出迫近的黑暗。
太初剑域、本命剑罡、护心镜、九重符篆在身前绽开万千霞光——那是凡人对抗神祇的全部筹码。
触须轻抚。
霞光如朝雾遇曦般消散,法宝哀鸣着化为齑粉。
毁灭的寒意透体而过,他听见自己元婴碎裂的脆响。
周玄宸七窍溅出的血珠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