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番外1 宫里那位殿下[番外]
辰时,阳光明媚,白中偏金,洒过疏密枝叶落进窗,在鹅黄衣裙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
小孩背后倚靠软枕,坐在窗边小榻上,手里拿着书上下左右移动着看。
她一双眼眸黑漆漆无光,轻抿着嘴面无表情,冷冷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唰唰,沙沙……”若非她手里时不时翻页和移动着书,也瞧不出来她究竟是走神儿还是留神在看。
“叮铃铃——”风过枝梢屋檐,在宫中,荡起一片金铃摇晃碰撞,阵阵清脆之声,越发近,越发响亮。
后方远远的,有人声轻轻响起,门缓缓开合,熟悉的脚步声小心翼翼靠近来。
江景鸢头也没回,好似没有丝毫觉察一般,坐在窗边小榻上姿态闲散,只忽然将书往旁边一放,自己伸了伸发酸的双手十指,又面无表情拿起书翻页来看。
侧后方,十四岁的小少年一袭金绣花白色层叠长袍,衣着整洁利落贵气,他整个人却是扭扭捏捏,脸上表情纠结别扭,小心挪步上前来。
“嗒。”他双手猛地搭在小榻上,鼓足勇气,整个人挤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她,“江景鸢!”
江景鸢一袭银饰鹅黄衣裙,顿时被他挤到了墙边,微不可察一皱眉,头没抬,也不语,只抬起一手将他往外推。
江景渐挪了挪位置,给她留出空间,又帮她整了整身后软枕。江景鸢重新坐好。他抿着嘴眨巴了下眼睛,脑袋凑近她脑袋,看向她手里的书,没话找话:“你在看什么?”
“……”江景鸢面无表情,眼眸沉沉,“啪嗒”一声将书盖下。
江景渐瞬间闭嘴了,眼睛睁圆,眼神慢慢游移,心虚地慢慢从她身边挪开。
江景鸢又抬起书,继续看。
三两瞬,旁边的小少年又默默将眼睛转向了她。
这回没凑近,他一手撑着榻,整个人坐在小榻边边,另一手慢慢探过去,伸出食指碰碰她的垂在肩前的一条小辫子。
碰了两下都见她没理,江景渐眼睛一亮,右手食指飞快上移,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墨发。
江景鸢看书没理会。
然而江景渐却是越凑越近,不知不觉又依偎在她身边,他右手一放,左手五指一张,狠狠摸了摸她的脑袋!
瞬间,江景渐满意满足了,眯着眼睛扬着嘴角,嘴里发出含糊呼噜声,“江景鸢,江,江,景鸢……”
江景鸢手上顿住,书再没有翻动。她微低着头,整个人一动不动良久。
突然,江景鸢猛地扬手一巴掌拍飞他的手,又转而一手抵着他的肩膀往外推,转头盯着他。
本来是不想计较这点儿小事的,谁让是越想越气。江景鸢面无表情,嘴角不自觉撇了下去。
江景渐瞬间僵住动作,眨巴着眼睛无辜看着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整个人顺着她抵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慢慢往外挪,“你看,你继续看书……”
江景鸢收回手,转正脑袋慢慢抿紧嘴,平复心绪好一阵重新看起书。
“江景鸢……”没一会儿江景渐又凑了过来,小声问,“申时和我一起走吗?”
江景鸢不语。
“那就和我走吧!”江景渐眼睛亮晶晶,当她随意默认。
江景鸢不语,手里翻了页书。
午后。
树下阴凉里躺椅上,小孩面无表情拿着书,眼睛却没有看书。忽然,她反手丢开书,拿来旁边小桌上的杯子,慢慢喝茶。
“殿下……”三五少年围在周围,他们微笑着喊了声就退后。突然有一少年猛然端着个锦盒上前,飞快凑到她旁边跟小狗似的,一抬脸,笑着说:“殿下,我爹昨日刚从西南带了宝贝回来,您瞧瞧这个喜欢吗?”
周围三五少年甚至更远的少年们脸上笑容齐齐一僵,纷纷无声深吸一口气,各自拿出储物空间里准备多时的锦盒,又凑上去,脸上扬起大大的笑:“殿下!殿下!我爹也刚回来!”“我,我娘!我娘从裕国回来了!”
他们脸上笑眯了眼、笑容明媚,却是转眼间齐齐咬牙瞪着最前边儿那少年。
事儿精!
隔三差五就是这迟家的事多。他们笑着心里暗骂。天知道半年前第一次见这小子突然冒出来献媚的时候他们是有多震惊,不是震惊他献媚,不是气他献媚,是……
“你这家伙拿我们当垫脚石呢??!”
半年前。
少年们又惊又怒又慌张,这也太缺德了,这人送就送,好歹也和他们透个底啊!
顾不得多想,他们慌慌张张从储物空间里找出常年备着的礼物锦盒,奉上。
虽是常年有准备,但这拿出手的东西还是和人差了一截。少年们纷纷憋了口气,忍到出宫回家哭闹了一通。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料到这人没完没了,隔三差五就大献殷勤,连累得他们也下意识紧赶慢赶跟上。
偏偏他送得离奇古怪,时而珍稀时而又是有趣小玩意儿,每每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闹得他们怎么也只能当陪衬。
那一个月,迟家车马盈门。
全是伴读们的爹娘咬牙上门商量,商量商量,最少透个底你们家孩子什么时候送礼、送的高低繁简大概怎么样的啊!
迟家老贼笑而不语。软磨硬泡,也只答应献殷勤前一晚知会一声。
各家爹娘憋着口气回家,立马又将孩子拽来说了一通:“他送什么东西,你不会仔细看看,找一找相像的吗?!”
孩子也哭:“不一样!拿手里一样,送出去又不一样了!”再闹:“我这里就是没有一样的东西!都不好!”吵得家里赶紧往外搜寻。
可要不怎么说迟家贼呢,送宫里殿下要贵,可宫里殿下是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要贵不能贵得直白、不然显傻显笨拙,还得有趣儿!
一个月两个月不见消停,各家爹娘一商议,反正怎么都是陪衬,咱们不陪他玩了!
他们几个差不多就行,不求出彩,不出错就成。少年面露微笑,瞧着前方蹲着跟狗似的人,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少年们心里又道一声“事儿精”,然后笑盈盈地献上东西就退在一旁不远不近。
唯有迟家少年围着人转来转去,一声声喊“景鸢殿下”“殿下”,声音甜甜。
躺椅上,江景鸢慢慢喝茶,神色淡淡目视前方,没反应没理会。
远处。江景渐、江景纵、江景濉望着那边,身周空空荡荡——很显然,被迟家少年闹得,其他少年也满心盯着江景鸢而忘了他们。
江景濉笑笑,说:“小鸢真是受欢迎啊。”
江景纵赞同点头。
江景渐抿抿嘴,不语,只不高兴想着早知道就不带江景鸢过来了。他一仰头,大步走过去,气势汹汹要赶人。
树下浅薄阴影里。
江景鸢拿着杯子,面无表情,感知着那转来转去的小少年越凑越近。
小少年不知不觉倚在了躺椅边,扬着笑脸,整个人蠕动着凑近她,红着脸眼神闪躲游移,嘴里说着说着,抬起的左手伸出食指碰了碰她的脸颊。
“砰!!”眼前一暗,脸上被砸得一疼,温热茶水泼了少年满脸,瓷杯飞出去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小少年仰着的笑脸瞬间僵住,茶水滑过脸颊下颚滴落,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一双抬起的眼眸呆呆看着面前的人。
那位殿下第一次侧来了脸看向自己,然而却是神色冰冷,盯着自己的眼眸漆黑无光,诡异如深渊。
小少年呆住了,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双眸一点点蒙上水雾。
霎时,周围少年们也吓得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这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在后候着的宫人尖叫一声,飞快上前拉开那小少年,紧张看向躺椅上的人。
不远处走来的江景渐也脚步一顿,愣了下,茫然眨眨眼睛,随即飞快小跑上前,慌张问:“江景鸢你怎么样?!”
江景纵和江景濉瞳孔一缩,也追了上来,“小鸢?!”
阴影深处躺椅上,江景鸢神色冷冷抿着嘴,稳稳坐着,只手上和衣裙沾了水。
“那,那这是,怎……怎么了?”
江景渐呆愣,脚下慢慢站定,看着前方的人,不明白,脑子卡住。
是,是不喜欢人靠近吗?
若是不喜欢,那就一开始早早将人驱赶啊。不驱赶,容忍了,又为何突然驱赶?这是不是……有点儿矛盾啊?总不能这一点儿距离还有不同吧?
后方追来的两人也满脸愣怔。
江景鸢接来宫人手里的帕子慢慢擦了手,始终不语。
半个时辰后。
匆匆来到的宫人对着江景鸢嘘寒问暖小心关怀之后,冷着脸对少年们说道:
“公子们进宫伴读,是陛下娘娘们的恩赐,是公子们自己正经儿考试进来的。进了宫,那就跟着老师一心向学、好好学习,莫要辜负陛下娘娘们的恩准、公子们家里大人多年的教导……”
前方,一众少年低着头应“是”。
待宫人离去,他们抬起头纷纷彼此看了看,又齐齐瞥着那迟家少年,眼神嘲笑。
迟家小少年红着眼睛,抿着嘴不语。
直到黄昏,宫门一开。迟家少年终于忍不住,哭着跑出宫。别的少年跟在后边儿,慢悠悠走出宫,勾着嘴角气定神闲。
“迟家那个,爱出风头,今日可被说了!”
同样的话,少年们入了自家马车高兴说一句,回了家再洋洋得意说了一句。
各家大人们听了皆是一愣。
当晚,迟家给孩子请了两天假,称是知错受罚。
两天后。
迟家少年再度进宫伴读,给那位小殿下认了错,微垂着脸,沉默许多。
少年们瞥向他的眼神嘲笑轻蔑,这下就不敢再出风头了吧。
然而……
“景鸢殿下,先生教殿下们和伴读练武,您总不好在这树下坐着吧?”他默默跟在江景鸢身边,突然找准机会,冷不丁说道。
少年们猝不及防闻言,一愣,大张着嘴巴,满脸震惊,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江景渐三人也惊讶地瞅着他。
他不躲不避,也不看他们,站在椅子边,眼神沉沉地盯着椅子上的人。
江景鸢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没听见一般没理会。
没得到回应,迟家少年一脸平静地扭头就走了。众人呆滞地看着他走开。
次日。
“景鸢殿下,这里是练武场,您非得在练武场睡觉吗?”少年站在江景鸢面前。江景鸢不理。他又走开了。
江景渐三人不满地走上去,开口。
“陛下娘娘们让伴读入宫是为殿下们学习。”那少年先不卑不亢行礼道,“殿下抗拒学习,去找陛下娘娘斥责我也好,但我既然作为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