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次不收费
首先,忘掉你关于“正常世界”的一切记忆——这不是建议,是生存指南。因为在数据风暴温柔地抚摸过这个星球后,所谓的“正常”已经和你的手机信号一样,死得透透的了。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三个月前,灾难发生的第一个小时。准确地说,是数据风暴降临后的第三十七分钟。
陆昭妄当时正蹲在一台彻底罢工的智能售货机前,手里的消防斧已经劈开了强化玻璃的边缘。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破坏公物,更像是一位严谨的工程师在排查故障。“权限错误?支付失败?”他一边撬一边对着售货机碎碎念,语气带着一种就事论事的分析,“我看你是程序逻辑的底层架构出了点小问题,需要一次彻底的物理层面重启与权限绕过。”
“咔嚓”一声,玻璃终于屈服。他满意地掏出一包印着【葱香风味】的压缩饼干和几块巧克力,顺手塞进身旁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工位顺来的双肩电脑包里。就在这时,整个大楼猛地一震,灯光像抽搐般明灭不定,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啧,”他看了一眼簌簌落灰的天花板,动作利落地又捞出一瓶功能饮料塞进包里,“这栋楼的物业维修效率,真是越来越抽象了。”
与此同时,在同一楼层的另一端,沈悬衡正用力将一张沉重的实木办公椅抵住砰砰作响的安全门,试图阻止外面恐慌人群的冲击。她的一个同事瘫坐在旁边,手臂被飞溅的、如同活物般的紫色数据流灼伤,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代码在蠕动、增殖。
“坚持住,”她撕开刚从抽屉里找到的急救包,声音却异常稳定,尽管自己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会好的。”她撕开纱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闪烁的数据斑点进行包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
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全市范围物业维修”,其规模和暴力程度,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保修范围。
当第一个真正的“系统BUG”破门而入时,就连陆昭妄也暂时停止了搜刮,所有人都愣住了。那玩意儿大概曾经是某个倒霉蛋加班到凌晨三点的怨念集合体,现在则是一团由无数“#REF!”错误、未保存的PPT残片和闪烁的死亡Excel表格组成的【办公怨灵】。它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注视”带来的、如同被鼠标光标锁定的寒意——一种即将被“永久删除且无法从回收站恢复”的彻骨寒意。
“我靠……”陆昭妄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消防斧,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对眼前这团抽象派杰作恐怕没什么威胁。
那怨灵发出一阵如同硬盘损坏般的刺耳嘶鸣,“飘”向离它最近的那个受伤的同事。沈悬衡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侧身扑了过去,试图将同事拉开。就在那扭曲的、由乱码构成的数据流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刹——
她右手手背传来一阵灼热,一个精致而复杂、仿佛由纯粹光线勾勒出的天平虚影一闪而过。
没有巨响,没有光爆。
那【办公怨灵】的一部分“删除”指令,被她以一种不讲道理的方式,硬生生转移到了旁边一台无辜的、印着“节能环保”标签的激光打印机上。打印机连哀鸣都没发出,瞬间塌陷、锈蚀,变成了一堆冒着细微电火花的废铁,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电路板烧焦的独特气味。
而沈悬衡自己,则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力气,猛地单膝跪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喉咙里涌上强烈的恶心感。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似乎随着那次匪夷所思的转移,被一起“支付”了出去。
“你刚才那是什么?数据转移?”陆昭妄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探究。他没时间细究,因为那怨灵似乎被这挑衅行为彻底激怒了,更多的、如同章鱼触手般的乱码向着他们席卷而来,瞬间就封堵了他所有看似可行的退路。
死亡的气息,带着一股臭氧和过热CPU的混合味道,扑面而来
陆昭妄瞳孔紧缩,那团由办公怨念和错误代码构成的怪物几乎填满了他的视野,死亡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退路被封死,手里的消防斧像个愚蠢的笑话。跑?往哪儿跑?这玩意儿看起来就不像遵循空气动力学的样子。
“妈的,这不合理……”他低声咒骂,大脑却在极限的恐惧压迫下开始疯狂运转,摒弃了一切无用的情绪。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化,不再是具体的物体,而是化作了流动的线条、闪烁的能量节点和错综复杂的结构逻辑。墙壁的承重路径、天花板的应力分布、电缆中残存电流的微弱流向……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张清晰又混乱的拓扑图。
他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狂乱的怨灵,试图解析这团乱码的行为模式,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微不足道的“漏洞”。视线最终死死锁定在支撑着这片区域的一根主要承重柱上——柱体内部,一个因之前震动和数据冲刷早已变得不稳定的应力点,正散发着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代表极度脆弱的红色微光。
就是那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过程,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一样,只是遵循着求生的本能,将全部的意念集中,朝着那个应力点的“存在逻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一把——
【逻辑重构】!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咒语吟唱。只有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从混凝土深处传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块天花板连同上面的灯具、通风管道,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精准地掰断,轰然坍塌!大量的建筑材料、石膏板碎片和扭曲的金属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办公怨灵】与陆昭妄之间,扬起漫天烟尘,瞬间将那只怪物隔断、掩埋。
世界安静了一瞬,只剩下碎屑落地的噼啪声和幸存者们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代价是同步抵达的。
尖锐的疼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狠狠刺入,在他大脑内部疯狂搅动。陆昭妄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视觉边缘甚至出现了彩色的噪点。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隔断墙,手臂却有些发软。更诡异的是,脑海中一些熟悉的碎片正在变得模糊——他妈的,我用了三年的手机解锁密码是多少来着?六位数字,明明刚才还记得!
烟尘略微散去,两人隔着这片新鲜的废墟对视。
陆昭妄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浆快要沸腾了,他呲牙咧嘴地看向对面那个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女人,语气里混杂着痛楚和无法抑制的好奇:“你刚才那是什么?数据转移?”
沈悬衡扶着几乎散架的文件柜勉强站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的不适感,那阵诡异的眩晕还没完全消退。她看着对方身后那片被暴力拆解的废墟,又看向这个刚刚制造了这一切的男人,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质问:
“你……你拆了承重柱?”
“不然呢?”陆昭妄扯出一个因为头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笑容,反问道。他甚至有闲心指了指被埋在一片狼藉下的、已经不动弹的怨灵方向,“跟它背诵《员工守则》?还是给它做个PPT演示一下它存在的逻辑错误?”
塑料同盟,在生死关头的废墟之上,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达成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免费试用。代价是头痛欲裂和暂时失忆的手机密码,以及,某种对彼此“非正常”身份的初步确认。
“现在可不是开建筑质量研讨会的时候!”陆昭妄忍着脑内持续的针刺感,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发紧。他指向安全通道的方向,“那玩意儿只是被埋了,不是被超度了!而且这动静,简直是在用全楼广播‘开饭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了更多、更杂乱的、混合着电子噪音与物理撞击的嘶吼与破碎声。幸存的寥寥数人彻底慌了神,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沈悬衡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强迫自己站直。她看了一眼惊惶的人群,又看向陆昭妄——这个刚刚拆了一根承重柱的疯子,此刻成了眼下唯一看似有能力找到生路的人。“怎么办?”她问,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一种清晰的决断。
“怎么办?”陆昭妄扯了扯嘴角,眼神快速扫过周围环境,语速快得像在发布指令,“跟着我!我负责‘说服’那些不开眼的门和路,你负责……”他瞥了一眼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把“扛伤害”三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负责让后面那些东西跑慢点!这买卖公平吧?”
公平?沈悬衡觉得这词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但她没有选择。
“好。”
塑料同盟开始以最高效率运转。
陆昭妄打头阵,双眼锐利地扫视前方。一道厚重的防火门紧闭着,电子锁闪烁着红光。他集中精神,对着门锁的内部控制逻辑“低声下气”地“商量”:“兄弟,通融一下,着火了,该开了。”——【逻辑重构】!门锁“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代价是他的头痛加剧了一分,像有锤子在里面敲。
紧接着是走廊拐角,应急指示灯错误地指向一面实墙。他再次发动能力,强行让指示灯“相信”它应该指向正确的通道。光线扭曲了一下,改变了方向。这一次,他眼前猛地一花,差点没站稳,一段关于今早吃了什么的无关记忆碎片突兀地消失,留下一片空白。
“快走!”他回头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悬衡断后。她能感觉到身后追逐的恶意,那些新出现的、形态更加扭曲的数据造物。她没有陆昭妄那种“说服”死物的能力,她的【私心天平】只能作用于“存在”本身。当一只如同由破碎屏幕聚合而成的怪物猛地扑向队伍末尾一人时,她伸出手,翠绿数据流一闪——不是攻击,而是“连接”。
她将怪物那份“扑咬”的意图,连同其中蕴含的一小部分数据腐蚀性,强行转移到了旁边一个金属垃圾桶上。垃圾桶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撞凹,表面冒出滋滋白烟。而沈悬衡自己,则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胸口发闷,那股冰冷的、生命被抽离的感觉再次涌现,比上一次更清晰。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继续跟上队伍。
又一次,为了阻止一个能释放干扰音波的悬浮球体,她同时为身边两人分担了部分精神冲击。结束后,她脚步一个踉跄,视野边缘开始发灰、模糊,指尖冰冷到麻木,仿佛不属于自己。
逃亡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能力的交替闪烁和越来越沉重的喘息。他一次次“修正”前路的逻辑,她一次次“承担”后方的恶意。他头痛欲裂,记忆像漏水的桶不断流失碎片;她浑身冰冷,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变成空壳。
终于,紧急通道的出口就在眼前。但三道紧密闭合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电子密码锁,像最终的审判官,拦在了他们与生存之间。
“让我来!”陆昭妄推开试图用消防斧残余部分撬门的人,他双眼布满血丝,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但停下就是死。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剩不多的精力同时压向三道锁的内部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