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醋意难隐
闹腾终歇,医馆客房。
柳嘉之坐在喻赤床边,后背微微绷着,眼下的乌青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疲惫。
晏井承端着一杯温茶走过来,轻轻递到她面前。
柳嘉之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仍落在喻赤紧锁的眉头上,没应声。
晏井承见拗不过她,只好转身将茶放在桌边,刚想开口劝慰,就听她低低的声音缓缓传来,有些虚浮,又有些茫然。
“晏井承,阿赤说在棺材里见过我。你们是不是在我假死以后,开过棺?”
她缓缓抬了头,想看看他有何神情变动,继续道:
“否则你的银哨子,还有骆章的这檀木牌,本是我在宫里随身携带的,怎么会落到你们手里?如今,倒又由你们重新给了我。”
晏井承站在桌边,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是。”
“那棺材里的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是。”晏井承语气沉缓,想起当时的场景,眉峰微蹙。
“眉眼、轮廓,几乎分毫不差,我当时几乎都要被骗了。后来细细思忖,应当是官家那边命方士照着你的模样,寻了身形相似的人易容而成的。”
“易容?”柳嘉之闻言,忽低低笑了一声,“倒是费心了,官家这准备,可真够齐全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喻赤身上。
“晏井承,官家和我,你当真选了我吗?”
“小之……”晏井承刚想上前走到她身旁,就听门外来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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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匆匆进来,身后跟着提着药箱一身青衫的蒲信。
阿姝径直到喻赤床边,搭上他的腕脉,凝神探查。
没等她探完,门外又有动静,原是单兴为与温映薇也赶来了。
片刻后,阿姝收回动作,轻轻舒了口气。
晏井承见状就问:“阿姝姑娘,他情况如何?”
“万幸是在医馆出事,方才馆中老大夫已用银针施了急救,暂将他体内翻涌的气息压了下去。”
阿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又巩固了几针。
“只是眼下最忌让他再触碰过往记忆,方才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引动了蛊毒。若是再强行勾起他遗忘的事,只会让摄蛊引愈发松动,到时候蛊毒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单兴为听完急忙问道:“那需得如何照料?要不要用些镇神的汤药?”
“汤药自然是要的,我这就去配。”阿姝点头,又叮嘱道,“我们需尽快准备动身漠北,晚一日便多一日危险。还有莫要再提他已忘记的相干旧事,也别让他见着容易触动记忆的物件。”
柳嘉之坐在床边,看着喻赤仍未舒展的眉头,坚定道:
“明日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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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闻言点头应道:“好,明日出发也好,早走早安心。”
说罢便拎起药箱要往外去配汤药,蒲信立刻跟上她:“我与你同去。”二人话音落便轻步出了客房,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柳嘉之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沉郁。
单兴为瞧着这模样,又瞥了眼晏井承欲言又止的神情,分明觉出二人之间气氛凝滞,正想找些话来缓和,却听晏井承先开口了:
“明日既已定了动身,我此刻便去筹备车马、干粮与防身物件,免得夜里仓促。”
柳嘉之头也未抬,只轻声应了一个字:“好。”
晏井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便要往外走。
单兴为见状急忙跟上,一边走一边笑道:“我与晏兄一同去!多个人手也快些。嘉之,映薇便劳你多照看了。”
温映薇还是静静地站着,对于单兴为安排,并未有过多情绪。
一时间,单兴为已追赶着晏井承踏出了房门,客房内除了昏迷的喻赤,便只剩柳嘉之、温映薇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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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沉郁,起身走到桌边。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她提起一旁的茶壶,往两个空杯里各斟了些,转头对温映薇道:“温姑娘,坐吧。”
温映薇微微欠身,轻声应道:“多谢郡主。”说罢便在桌旁另一张凳上坐下,姿态端庄得体。
二人端起茶杯,各自默饮了一口,屋内只剩喻赤平稳的呼吸声,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柳嘉之放下茶杯,正想找些话打破沉默,思忖片刻便开口问道:“看你与阿为颇为相熟,不知二位是如何认识的?”
温映薇闻言,轻轻放下茶杯,浅笑道:
“单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时候我差点命丧他人之手,幸得他出手相助,才捡回一条性命。”
“原来如此。”柳嘉之心想,没想到单兴为还能走英雄救美这个赛道,嘴上顺势应道,“倒真是难得的缘分。”
话音刚落,温映薇微微倾身,温和褪去,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嘉之的杏眼。
“只是有人救我,便有人害我。郡主可知,当年是谁害的我?”
柳嘉之察觉到她神情里的异样,也收起了方才的随意,迎上她的目光。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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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又悄悄西斜,单兴为与晏井承已筹备妥当,折返医馆。
穿过前堂,便见后院里,温映薇正独自坐在石凳上,面前放着一杯凉茶,望着院角的药圃出神。
“映薇!”单兴为兴冲冲地上前,从衣袖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怎么独自在这儿坐着?嘉之呢?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酥蜜食】,夏里吃最是清甜,快尝尝。”
那酥蜜食是用白酥油和蜜糖揉面,再掺些去核的枣泥,烤得外酥里软,是邠州入夏常见的小糕点。
温映薇犹豫着接过油纸包,随即浅笑道:“多谢,郡主跟着皇城司的人出去好一会了。”
“跟着皇城司?”单兴为脸上的笑意一收,转头疑惑地瞥了眼身旁的晏井承,“好好的跟着他们出去做什么?”
温映薇拆开油纸包,拿起一块酥蜜食,语气平淡:“具体去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听说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没想到,郡主和晏公子一样,重情重义呢。”温映薇似笑非笑地看着晏井承。
晏井承眉头微蹙,对二人颔首道:“我先去找小之。单兄,你既决意同我们去漠北,便带温姑娘先回府收拾行装,好生歇息,明日动身。”
单兴为闻言点头应下:“好,晏兄放心去找嘉之。”
晏井承再无多言,转身便往医馆外走,步履匆匆。
温映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手指捏着的酥蜜食也没尝一口,眼底掠过极淡的异样,转瞬又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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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官道旁停着一辆素幔轜(ér)车,青布车幔垂得严实,将车厢遮得密不透风,四匹黑马静立车旁,马首系着白绫,风一吹便轻轻飘动。
柳嘉之从一小轿上下来,手里小心捧着一束开得素雅的白凝蔻。花瓣莹白如瓷,花茎细挺,是方才路过木小萤的花摊时特意买的。
先前交遗物给她的那名皇城司小吏已在旁等候,见她来便躬身行礼。
“郡主。骆统领的灵柩稍后便要启程运回汴京,他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