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64.心魔水镜·5·挂念
血液快速流失,使得棠溪和一阵眩晕。
可能是被气的。
棠溪和迅速调整情绪,心中恨意逐渐平息。手脚发冷,视野一阵一阵地模糊起来,耳边一阵阵的耳鸣声胜过万物之声。
陌生又熟悉的两张脸终于回神,浮起惊恐,棠溪和不禁思绪飘远。
杜石痊愈了,那汪雨呢?他死之后,汪雨出院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棠溪和有点伤感。他觉得自己像个画地为牢自怨自艾的小丑,或者是掉入尼莫点的垃圾,方圆两千多公里全是海域,无论如何沉浮挣扎,没有人看见。
喜怒哀乐都没人看见,直到他失去了对情绪的掌控。
不够,远远不够。
他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这样?
胡思乱想间,杜石与汪雨已经跑到跟前。
“棠溪和!你干什么呀!”
杜石伸手抢下棠溪和的剑,却抓了个空,强行散灵的剑化为淡蓝色的虚影,在棠溪和手里快速消失。
他顺势捂着棠溪和的手臂,试图摁压不断渗出的血,大哭道,“你冷静一点!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你也这么觉得吗?
不是我的错。
棠溪和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没问出口。他们都是虚影,所说的话,不可能代替真正的本尊。
“我知道,我听得到!”
汪雨捂着棠溪和的伤口,血液从指缝里汩汩渗出,他抽泣着说,“我们去找爷爷吧?去找爷爷,他什么都会,还会给我们讲故事……”
这两人说着说着,哭得涕泗交下,简直跟真正的本尊无异。
棠溪和看着这俩人摁着自己伤口大哭,反而更冷静了些,目光偏转,静静看向阴影处的李靖和殷夫人。
他们像是已经完成了任务的NPC,定定地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虽然看不清脸,棠溪和却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两人的视线。
手脚开始发麻。
不妙的信号,他的体力在快速消退,刚才太冲动了点,简直是神经搭错线,莫名其妙给自己来两下。
棠溪和强迫自己快想办法。
原著的神话中,哪吒因拔了龙筋、陈塘关百姓之责,最后自刎而死——但棠溪和忘了一点,这不是结尾。
这对父子的仇恨没有结尾,他们之间大概是无解的,直到位列仙班,李天王手里的塔几乎没放下的机会,一直用来防备哪吒。
他陷入了“原著思维”的误区,下意识用已知答案解题。
看来,水镜无法用“已知答案”来解题。既然按照原著也无法离开……
棠溪和倏然散出更多的灵力,将杜石和汪雨震开。
周边的一切因棠溪和忽然爆发的灵力而齐齐扭曲,像是高温中的气浪,肉眼可见空气在微妙的扭曲。
花草树叶、檐铃倏止,所有的一切被某种力量定格。
被灵气震开的杜石、汪雨一同僵在半空中,还保持着手伸向棠溪和的动作;李靖的浓髯飘飘乎像喷了超浓定型胶;飞离的鸟儿固化在蓝天里。
都是假的。
还敢偷看我记忆!
棠溪和再次凝气为剑,手中长剑朝空中横劈而去,他本就失血太快,手脚失力,这极力一斩而出,更是头重脚轻,棠溪和被自己手中的剑带得踉跄一步,往前扑去。
一切像是被迫放慢了速度,剑尖所经之处,像是划开投影的剪刀,将眼前所有假象撕开,露出假象之后的漆黑世界。
随着黑幕露出一角,剑尖像是断了笔头的墨芯,哗啦啦吐出浓黑的夜色,汪雨和杜石的身影很快被黑幕吞噬,包括静止不动的李靖和殷夫人,院落的所有摆设,每一寸土地,一花一草。
漆黑之下,棠溪和悬浮于黑暗之中,警惕周围细微的变化。这个昏黑的空间里忽然亮起一道细微的光芒,顺着光芒望去,棠溪和看到自己的“走马灯”。
不是医院,这哪……棠家?
“走马灯”里,是刚下方舟的自己,在一众背着大包小包的学生中,唯有棠溪和两手空空,无所谓地双手插兜,穿得一身不伦不类灰扑扑,被前来搭话的北辰笑称头上再戴个草帽就可以去湖边充当钓鱼老大爷。
棠溪和恍然大悟。
所以,刚才在医院看到的,其实相当于他的走马灯吗?现在看到的也是?
他有点搞不清楚了,被一幕幕快速闪过的片段吸引了注意力,稀里糊涂地看着。
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真切切体验过的事情。
不认识的同学催促他多出来玩。
棠溪和认得每一张脸,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声音卡在喉咙里,讷讷地看着众多一闪而过的笑脸。
“棠溪和!别总是躲在角落,出来玩啊!”
“棠溪和,这次带谁去?跟我一组呗。”
“你为什么不住学校?一天天的看不见你。”
棠溪纯略显笨拙地学自己练习长刀,比她还高的长刀,她用双手都抬不起来,还一脸傻气地对自己笑,陈旧的训练室角落,妈妈已经累得睡着,身上草草披着外套,神经敏感的妈妈竟然没被棠溪纯的说话声吵醒。
“哥,你看!我也能劈出一刀了,能劈出风声,厉不厉害!”
“嘘!妈妈在睡觉!哥你要小声点哦!”
还有一起进秘境的众多“露水”队友。
“说好了,我只帮你拿一次啊,拿到之后,我们分道扬镳。”
“这么冷酷吗?”
“啊?”
“你可以多找些兵解,我们翻倍卖给其他院系的傻蛋们……我去!金钟蜂窝掉了!快跑!”
越来越安静的皮皮,刚捡到它的时候,皮皮喜欢捣乱。
还有一路吵闹的鬼方和北辰,抱着自己边哭边吐又惊又怕的章本仪。
金蟾佬、九头章、胡小蕴、朱倩倩……
棠溪和越看越惊讶,“怎么这么多人?”
不知不觉,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种下了深深的羁绊。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这些记忆,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画面到皮皮误食了棠溪和做的晚餐,呸呸呸地骂道“番茄怎么可以油炸”,棠溪和看着这一幕,笑了一下,短促的笑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
他笑意立马收住。
皮皮现在怎么样了?修成人形了吗?
在芬芳墓土分别之后,双方都没有机会再见面。棠溪和一直嫌它麻烦又危险,与皮皮分别之后也没想念过它,这时候在水镜里,忽然有点想念皮皮了。
[心有挂碍?]
空旷无边的空间里,响起一道缥缈的问话。
想。
不仅是皮皮,还有大家。
他还没看过棠溪纯使出“一势破空”,而术法大学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他放心不下。
他还不确定《修仙灭世》的最终结局是不是真的能逆转。
他还没亲眼见到小说中能一下子召唤出七位星君的北辰随行。
还有鬼方最后能不能避开“诡气反噬”。
还有很多没探索过的地界,如今依旧被仙境界的管理者锁着。
棠溪和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他非常确认自己的心意,想更多地去体验未来,想默默地看着他们嬉闹,想感受大风从指尖穿过,想看人类修士的极限在哪。
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
[爱恨无常一念而变,浊世还是濯世,也在善恶动念之间……]
什么镯不镯的?
棠溪和正看着回忆千愁万绪,冷不丁忽然被问住,听得莫名其妙。
虽不知说话者是谁,棠溪和莫名心念一动,朦胧中似乎抓住了某种念想。他刚冒出这种模糊的感觉,手腕一沉。
他低头看去,守心镯凭空浮现,正老实挂在自己手腕上,隐隐发烫。
是祂!
棠溪和咯噔一下,心头隐隐跳出另一种微妙的期待,对守心镯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