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病床上的询问
拿到询问林律师的通行证后,高尚桢第一件事就是给卫其宏拨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出乎意料:田光被找到了,虽然被揍个半死,还好没全死。
“……在条沟发现的,晚一点估计就够呛。”车子轰鸣中卫其宏的声音断断续续,“……是,他被送医院了,组长。……对,我和安月见正在去长罗的路上。”
得知这场骚乱之后,调查官程宥赶在高尚桢与林律奚见面之前来到医院,他先与界至野一道看了监控视频,得出了和高组长相同的结论:今天这个人,无论步伐还是身形,都和潜入警局的那道黑影大相径庭。
其他的……其他的就没有了。
假医生脸上遮了口罩,头戴医用帽,又全程几乎都背对摄像装置,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大概只有身高体壮的粗略印象,分析组那边说他们可以给出这个人的身高体重,更具体的也行,譬如颅骨大小,腿部长度什么的。
——我要这些数字干什么?让红驼几十万成年男性都过遍X光?
高组长再一次对现代摄影技术无语,好在他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倒是注意到调查官即使匆匆赶来,今日依旧西服笔挺,上面半根杂毛也没有。
袭击事件当日下午两点,高尚桢和程宥共同进入VIP病房。
林律奚半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神清醒。
调查官的到来似乎在他意料之外,程宥走进门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如针尖般缩紧,喉结也轻轻滚动一下。
他飞快的抽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除他之外,病房内只有刘律师在场,虽在压力下勉强同意这次会面,但这位律师依旧满脸严肃,如临大敌。
高尚桢拉过张椅子坐下,程宥静静站在门口。
林律奚左袖卷起,一滴滴透明液体正从输液架上的胶管里滴入静脉中。他的眼神也跟这液体一样,无色又无声,对高尚桢的自我介绍和关心问候保持沉默,不做回应,只是微微调整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式一些。
高尚桢并不嫌冷场,自顾自翻开记录本,从口袋里抽出笔,“林律师,能告诉我们你三天前,也就是遇袭那晚出了什么事吗?”
“高警官。”林律奚声音轻弱,却很稳定,“我想确认一下,这是正式的询问程序吗?我需要知道我的法律地位,我是证人,还是嫌疑人?”
这什么见鬼的开场白。
高尚桢预感到这场询问绝不会顺利,他挑了挑眉,尽量让自己显得笑容可掬,"你是受害者,林律师,有人试图杀你。"
“谢谢你。”林律奚平静地说,“我愿意配合,只要警方询问在合理范围内。”
“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情况是这样的。”
“当时我在处理一份合同,大概八点左右,办公室灯突然熄灭,我以为是跳闸,正准备查看,突然觉得胸口一痛。”
他停顿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床单,似在思索,“之后的事比较模糊,我记得自己倒下了,试图呼救,但发不出声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
“你看到了袭击者了吗?”
“没有,事情发生得太快。”林律奚虚弱的摇头否认。
“一点也没有看见?或者听到什么也行,哪怕很小的线索也有帮助。”
“没有。”林律奚神色遗憾,回答流利:“当时天色很晚,办公室没有灯,我没有看见什么。”
高尚桢盯住他,一字一字重复他的话,“没有灯,天又黑,所以你什么也没看见?”
林律奚闭了闭眼,勉强点头,大概又牵扯到伤处,额头渗出一层层薄汗,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憔悴而脆弱,十分可怜,站在一旁的刘律师面露紧张,下意识的抬腕看表。
高尚桢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怜,“你确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一个人影也没有?男女胖瘦都没看清楚?”
林律奚浅浅呼口气,声音淡得听不清,“对。”
高尚桢将本子一合,“林律师,我们这里是红驼城,现在刚进十月,八点多太阳才落山。我去过你的办公室,白天晚上采光都很好,而三天前也不是阴天。”
他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像,将手机屏幕转向对面两位律师,“我做了个实验,这是第二天同时间段去你办公室拍下的。”
手机录像里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西南向的落地窗被夕阳染出一片橙橙金色,墙上钟表清晰的指向八点二十。房间里没有开灯,却完全不见昏暗,
林律奚只扫了一眼,忽然伸手压上胸口,呼吸也跟着粗重,刘律师赶紧上前查看,又要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通知护士,却被他出声阻止。
林律奚支起眼皮瞥了眼高尚桢,虽然在喘息中,声音依旧沉稳,“我在工作的时候,一般都很专注,很难注意其他的事,之后又受伤应激,记忆力受损很正常。”
他喘了两口气,神色愈发凝重,“如果警方期待我编造一个‘凶手长相’的证词来帮助你破案,抱歉,我拒绝。这是律师的基本操守。”
他摇摇头,微微感慨,“其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是不是入室抢劫?”他看向高尚桢,态度诚恳得滴水不漏,“听说红驼城治安近些年很有改善,真希望警方能早日抓住罪犯。”
这家伙……
高尚桢身体前倾,探进他清黑的瞳孔,良久后,以同样诚恳的态度做出回答:“林律师,你知不知道刺伤离你心脏就1公分?”他举起手,食指和拇指比出短短的距离,“就差这么样的一线,林律奚,我现在可能就在经办你的凶杀案了。”
他长长嘘了口气,“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袒护凶手吗?”
他这话一出口,连病床另一侧的刘律师都变了脸色,他飞快扫一眼病人,眼底露出些许迟疑。
林律奚避开刑警凝注的视线,他抿紧了嘴唇,眼皮微低,神色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他疲倦而缓慢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谢谢你的关心,警官,不过我觉得自己目前还在应激状态,回忆模糊,也许以后会想起来吧。”
他的视线仿佛在无意中扫过门边,摩梭床单的手指停了一瞬。
程宥静静站在那里,像一道影子。
高尚桢失望的叹口气,站起身,有些自嘲的开了口,回头看向程宥,“看来今天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啊,是不是,调查官?”
程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高尚桢目光游移的林律奚,又看看床对侧面色复杂的刘律师,拍拍本子,好心提醒,“想必你们也知道,上午有人试图袭击,我会再调队警员来保护。”他摇摇头,“不过这一天抓不住凶手,就一天无法安心。你说对不对,刘律师?”
刘律师神色郑重,声音淡淡的不含温度:“作为纳税人,我们对警方的保护工作衷心表示感谢。”
高尚桢笑了一下,将笔和本子朝兜里一塞,“行吧,走了走了。”他一把推开椅子,转身就朝门口走,刚走出两部,像想起什么似的,蓦然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伤者,“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有个事忘了告诉林律师。”
林律奚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神色有稍许严肃。
高尚桢拍了拍自己脑门,“我刚才忘了说,”他加快语速,“汽车回收站死者身份查明了,他叫宫达良,是隆南反政府武装分子,长期活跃在隆南和我国交界处。”
他盯住孱弱病人,“林律师,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林律奚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眉头微微皱起,像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但显然什么都没找到。
他最后望了一眼程宥,然后仰回枕头里。
——没有似乎。他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离开VIP病房的高组长,心中有了判断。
除此之外,这趟医院之旅也并非真如他所说,无功而返。
所谓敲山震虎,山没敲动,却惊动了老虎。一周后,高尚桢收到刘律师的电话,告知他林律奚准备转离纪念医院,转入本地一家私人疗养院,希望警方能多派精英加以保护。
收获还不止如此,在这一周内,高尚桢有了另外两条更明确的信息。
第一,白行人的战友田光虽然受到袭击,好在并不致命,经过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