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盛夏往日两诗痴
熏香的一缕烟丝幽幽飘过。
卫瓴的神识也渐渐飘渺——
卫瓴没再梦到方才之人,反而回到了宸明十三年,闷热潮湿的夏日。
长公主在熙明园设赏荷会,宴请了青州城内勋贵子弟。
卫锨绕过湖上连廊,湖面荷花高擎,进了长乐亭,“就知道你在这儿,每回到了熙明园,就上这亭子里躲着,宴上有你喜欢的,怎么不去吃?”
持玉骨扇正给卫瓴扇风的连枝行礼,“六殿下。”
卫锨摆手。
卫瓴趴在横栏上,胳膊垫着下巴,天水碧软纱罗裙,项间缀羊脂玉锁缨络圈,发间缀小而圆的珍珠头花,俏皮又灵动,表情却恹恹,无聊透顶,身边摆了一堆摘来的小花。
眼下没旁人,她也没起来弄那一套虚礼。
“皇兄,你快回席上吧,他们都等着你呢,我在这凉快凉快。”
“席上也不热,你是躲凉快,还是躲清静呢?”卫锨坐到她旁边,和她一同看向湖水,荷叶下几尾锦鲤,悠闲游来游去,“他们将来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便是没有私交,去认认脸,省得将来不认识,随我一同过去吧。”
湖面上刮来的凉风,扑开了卫瓴的鬓发,她有些不满地说,“吃饭便吃饭,他们总要作诗吟赋,哪那么轻易随口就来,罚抄的尚没抄完,出了宫还要写。”
把小花扔下去,打转儿浮在水面上,“再说,我是个公主,又不需要拉……”
“阿瓴。”卫锨出声打断她。
卫瓴没继续往下说,“这不是在皇兄你面前。”
卫锨回头,温润地说,“书芜,亭子逼仄,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书芜明白言下之意,退下去守住长乐亭。
卫瓴:“我非是不愿同他们周旋,否则我便不来了,只是觉得……私交太深,不见得是好事儿。”
“在我面前还说虚话,你来,不是为了不拂皇姐的面吗?”
锦鲤用头顶了一下落花,荡开一层水波。
卫锨看向又往湖里投花的卫瓴,卫瓴姿态松弛,举手投足间一股慵懒的矜贵。他这个皇妹,凡事都躲在边缘,不声不响也不主动显露,同她的生母香贵人如出一辙。但又眼光毒得很,往往能瞧出别人看不见的暗流,又总猜得准父皇的心思。
此次赏荷会,赴宴的均是家世显赫的年轻勋贵,将来青州城的半边天,昭国朝堂的大势可以说都系在这些人身上,故而不少人借此机会结识权贵,拉拢新贵,又都是年轻子女,瞧上了眼儿,门当户对的联姻也顺理成章。
甚至有些高官,希望通过子女建交攀附上遮荫大树。
这种宴会,人人都揣着心思来。
可是福祸相依,谁家的世子同哪个皇子多聊了几句,谁又和谁推杯换盏,当晚就能传进父皇的耳朵,父皇多疑,最是圣心难测。
他皇妹将这些都看透了。
卫锨不禁心想:若阿瓴不是个女子,怕是他们几个皇子……
“皇兄!”卫瓴一下坐直,花从栏木间掉下去几朵,她突发奇想,“我想修个池塘,这样就不用非来熙明园了。”
她眼冒灿星,让人不忍心开口拒绝,一双大眼仿佛装进了夏日的明媚,“皇兄,你借我些银两吧,明年我便还你。”
“六皇兄~~”
“修、池塘……?”卫锨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肯定还你。”
“可是……你在哪修呢?父皇会允你在宫里另修个池子吗?宫里不是已有……”
“那我在外面再买处宅子!”
被她的想一出是一出骇住,卫锨叹了口气,虽说早慧,到底是个孩子,“那你得借多少银两呢?”
“一万两。”
“一……”卫锨震惊,他妥协地一笑,“我明年便有自己的府邸了,到时候在府里特意为你修个莲池可好?”
“也是哈。”卫瓴点点头,边思索边苦恼,“一万两是远远不够的……”
卫锨无奈笑看她,卫瓴琉璃珠似的双眸一转一回,便掰着手指头又预算进去三千、六千银两。
“你对金银不甚有概念,一万两,皇兄倒是有的……”
“!!!”她就知道皇兄这些年的俸禄,手头定是存了不少。
“我定还你的,皇兄。”卫瓴望眼欲穿,兴奋、期待地等他说可以,“等我攒攒还你,但夏天过了,池子里就没莲花了,你就借我些嘛,等妹妹手头儿松了,就还你了。”
卫锨含笑,终是苦笑一下,有些宠溺地斜她一眼,“但眼下皇兄回宴上……”
“需要人陪!”卫瓴蹭得从美人靠上跳下来,她甩一下袖子,作势要搀扶,“快让妹妹,扶我世无其二的兄长回宴上,大放光彩。”
世无其二——的无聊……
卫瓴又喝尽了一杯酸梅饮,将琉璃盏放回案上,连枝犹豫了一下,又将琉璃盏满上,面前渠中缓缓流过清澈溪水,旁人都是酒杯停留在面前,才思不佳,男子自罚酒一杯,女子喝解暑的酸梅饮,卫瓴先自顾自喝完了好几杯。
分明是赏荷会,因夏初之时,长公主姐姐寻了一株红芍,甚是喜欢,酒杯停在四皇姐面前时,她便题了一首红芍的诗,众人一通叫好,卫瓴也夸道:“妙哉,妙哉。”一双眼粘在烧鹅上,打算下个叫酒杯选中的冤人出现,她就夹起来吃。
“好!秾华公主为我等开开眼,四殿下已大放异彩,七殿下诗才定是也不逊色。”
只见一个木质双耳酒杯,慢悠悠停在了卫瓴面前的水里。
“我……”
她刚想婉拒,打算直接自罚一杯,结果看到六皇兄正柔柔笑看她,目光中俱是对她的信任,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兴致极高,都等着她“大放光彩”。
座上的长公主温柔道,“我的诸位妹妹各有所长,七妹平时最是灵犀一点,灵心慧智。”
卫瓴向长公主颔首一笑,“皇姐谬赞,那我便献丑了。”
卫锨勾起唇角,温润的眼底泛上一丝骄傲,旁人不知,他皇妹的文才他最是清楚,可谓是一绝,只见卫瓴起了个大范儿,然后闹了个大笑话。
“什么碧霞什么药,熬汤太淡逊野蒿,江湖不如御厨角,烧鹅出笼要趁早。”
实话讲,当天宴后,卫瓴差点被她六皇兄指指点点地抬不起头,主要是拿人的手软,一万两还没到手,她不敢狡辩。
再说了,当天宴上因为才思不好出名的又不止她一个,杨家老幺紧随其后就自罚了三杯,不敢对公主起哄,杨恪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闹到最后,杨恪不光罚了三杯酒,还在席上舞了一段剑,剑花如苍龙出水,身姿挺拔飒爽,动作干净漂亮,舞完额间出了层薄汗,弯腰向众人行礼,引得全场哗然。
卫瓴不由多看了几眼,原来……这就是定远将军的小儿子。
她不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