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重回公主府
当夜,禁军姗姗来迟,穿心巷被手持兵刃的禁军团团围住。
谁都以为这个胆大包天的驸马肯定完蛋了,毕竟没有人能在将裴忌得罪成这样之后全身而退。可对于那晚的事情,裴忌竟然再未追究。
数千名何府的府兵被缴了棍棒,捆起来送回何府,驸马被送回公主府。
关于驸马突然对裴忌发难的原因,建康城中众说纷纭,没个定性。有说是因为何家被裴忌打压,驸马前来报仇的,也有说是驸马得了失心疯,丢了件宝物怪罪到了裴忌头上。
至于真相如何,至少城中百姓无人知晓。
只有穿心巷中的街坊邻居似乎猜出了一二,毕竟那晚过后,裴府那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再没有在穿心巷出现过。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件大事。
就是传闻中那位极其受宠的仪月公主终于回来了,原是她借养病之由去江南游玩,一直到第二年春才回到京城。公主的回归并没有在民间掀起什么风浪,一切静悄悄的,似乎有一场狂风骤雨在某处暗暗酝酿。
——
裴忌手拿一串铁链,面色阴沉如水,缓缓朝她走近。
那铁链冻人肌骨,冰冷沉重,如一条巨大的蟒蛇将她紧紧缠绕,她喘不上气,不停地挣扎,将要被这铁链夺取性命之时...
她醒了。
眼前是熟悉的帷帐,近处是熟悉的桌几,远处是熟悉的博山炉,袅袅香烟升起,阳光从窗中斜着打向地面,眼前的一切都令她分外熟悉。
为什么她还在裴府中?
她不是已经离开裴府了吗?那个雨夜,她分明已经从那个可怕的地方逃了出来,为何会又回到这里。
绫罗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紧闭双眼,试图从梦中苏醒过来,可再一睁眼,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陈设。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睫中涌出,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那伤口猛得疼了一下,顿时鲜血渗透了包扎的布料。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公主府...
不知为何,裴忌特意将裴府的陈设全都按照公主府的一模一样布置。她不知道裴忌是如何对公主府了如指掌的,总之肯定不是用什么正当的手段。
而今她已然回到公主府中三日,却还是对这个地方没有实感,每每梦醒,都总觉得自己没有逃离那个地方。
回来以后,绫罗认认真真将公主府的一草一木都看了个遍,脑海中却搜寻不到任何有关于公主府的记忆。而裴府和公主府却又长得极其相似,导致她常常恍惚。
此时她一身白色里衣,墨发披散,面容依旧憔悴万分,秾丽的五官也显现出几分清纯的美感。她双手都受了伤,当时接剑时毫不犹豫,锋利的剑刃深深割开了皮肉,两道伤痕深可见骨。
白布包扎的伤口渗着血,绫罗看着自己的双手,有几分麻木,她竟然觉得这伤口可以来的更疼一些。
就当做是她做傻事的惩罚吧。
屋外,响起两人的交谈声。
毓秀是公主的贴身丫鬟,伺候公主多年,三年前公主尚住在皇宫中时,她便跟在公主身边了,多年下来情谊深厚,毓秀亦是忠心耿耿。
绫罗失踪的这几个月,她的寝殿都是毓秀在打理。
毓秀道:“公主尚在梦中,驸马不若再次等候片刻。”
何雪臣果真就规规矩矩等在一旁,不敢踏进她的寝殿半步。
回到公主府三日,绫罗尽力去了解了自己曾经的喜好,还有自己曾立下的诸多规矩。其中有一条她却是甚为不解——未经允许,她从不让驸马踏进自己的寝殿。
此时她已然苏醒,自然没有让何雪臣继续等的道理。她清了清嗓子,对屋外道:“请驸马进来。”
毓秀依言将门打开,一众侍女随在后面进来,替她洗漱。
二十多个侍女几乎将绫罗的床榻前本就不大的地方站得满满当当,她突然觉得好笑。三日前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三日后竟然就成了锦衣玉食的公主,连起床都要几十个人伺候。不,她本来就是公主,只是她忘记了,那她到底何时才能想起来从前的事情呢?
何雪臣先是给绫罗行礼,随后便一直侯在旁边,也不说话,垂着头也不看她。
绫罗总觉得这位驸马的行为有些怪异。按照何雪臣的描述,公主驸马之间应当情感深厚,关系和睦,可为何...她回来三日只感受到生疏。
“你们先退下。毓秀,你也退下。”绫罗道。
她看驸马竟然也乖乖出去了,立马又将他叫住:“驸马留下。”
绫罗独自坐到梳妆镜前,镜中她已然穿戴整齐,一身锦衣华服,云鬓簪花,鲜艳的花钿印在眉心,唇色鲜红,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穿得如此隆重过。照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应当是更偏爱素色的衣裳,裴忌给她添的那些衣裳也都是清丽的素色。
可回到公主府,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仪月公主霸道专横,说一不二,是一位真正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公主。府中下人全都听凭她的脸色行事,哪怕她失踪数月归来,积威深重,竟无一人对她敢有半分不敬。
“驸马,你过来。”
何雪臣站到她身侧,镜中他的面容温柔垂顺,一身白衣如雪,公子无双。
见他不说话,绫罗开口道:“驸马,我回来已经三日,却还是想不起从前的半点事情,你对我了解,和我说说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何雪臣含着笑,柔声道:“公主从前可不会这样对我讲话。”
绫罗来不及疑惑,便听他继续道:“公主是陛下亲姐,辅佐朝政,整日政务繁忙,难有闲暇再管理公主府中事务。您对下人...甚是严苛,一有错处便会逐出府去。”
绫罗蹙眉,怎么听驸马这样说,自己似乎不是个好人?
这不对啊,按照她对自己这些日子的了解,她并不是什么性情暴戾之人,甚至十分随性好说话,家中下人也都不怕她。自己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导致性情发生这种变化?
她觉得自己不能听从驸马的一面之词,要多找几个人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