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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安》

37.墨辩攻守

那一声恐怖的尖啸,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伤兵营内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尖啸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风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气息所冻结。紧接着,辕门方向传来了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厮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惊骇、恐惧,还有一种近乎野兽垂死挣扎般的疯狂!

“悬刀……悬刀真的出鞘了……”一个靠在墙角的断臂老兵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关于“悬刀”的恐怖传说,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每一个秦军老卒的心底盘踞。

萧宇轩躺在冰冷的草席上,浑身僵硬。掌心那块粗糙的木片,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带来一股冰冷、暴戾却又带着古老苍茫的悸动,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与他左肩伤口处玄微子药膏带来的清凉麻痒形成诡异的对抗。他死死攥着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在这恐怖的声浪中保持清醒的锚点。

玄微子枯槁的身影在尖啸传来的瞬间有片刻的凝滞。他缓缓收回按在眼前一名伤兵穴位上的手指,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望向营帐门口沉沉的夜色,那浑浊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悸、悲悯、以及一丝……了然。他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穿透了千年的尘埃,沉重得压弯了他的脊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沙哑的声音如同梦呓,在死寂的营帐中回荡,“杀伐之气冲霄,戾鬼横行……此非天道,实乃人祸。”他不再多言,只是加快了救治的动作,那双枯槁的手依旧稳定,却仿佛带上了一层无形的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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辕门之外,血火地狱。

巨大的包铁木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开启了一道仅容三骑并行的缝隙!缝隙之外,是如同黑色怒涛般汹涌而来的狄骑铁流!重甲骑兵如同移动的堡垒,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弯刀映着雪地的寒光,马蹄践踏着同伴和秦军的尸骸,泥雪与血水四溅!

秦兆阳一马当先!他手持那柄装饰古拙的青铜长剑,深衣的下摆早已被泥血浸透,紧紧贴在腿上。他没有披甲,身形却挺拔如松,迎着扑面而来的死亡风暴,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只有最深处燃烧着一簇近乎疯狂的决绝火焰!

“杀——!!!”他身后的亲兵营重甲死士发出震天的咆哮,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紧随主帅,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汹涌的黑色怒潮!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瞬间爆发出最原始、最惨烈的轰鸣!人仰马翻!骨断筋折!青铜长剑劈开皮甲,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雨;沉重的马槊贯穿骑士的胸膛,将人高高挑起;弯刀斩在重甲上,迸射出刺目的火星!秦兆阳如同礁石,每一次挥剑都精准而致命,将扑到近前的狄骑斩落马下!他身边的亲卫结成紧密的锥形阵,用血肉和钢铁死死顶住狄骑第一波最凶猛的冲击!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千军万马的洪流面前,渺小如蚁。狄骑的数量太多了!如同无穷无尽!他们被秦兆阳这自杀式的冲锋激起了更凶残的兽性!更多的骑兵绕过正面,如同黑色的潮水,试图从两翼将这支小小的陷阵之师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低沉、怪异、如同无数巨大机括同时被绞紧、又如同沉睡巨兽被惊醒般的嗡鸣声,猛地从秦军营寨深处响起!这声音穿透了震天的厮杀,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辕门两侧原本坚实的寨墙,靠近地面的位置,突然裂开了十几个方形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之内,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口。

冲在最前面的狄骑,无论是正面扑向秦兆阳的,还是试图从两翼包抄的,都被这诡异的景象和声音惊得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咔!咔!咔!咔……!”

一连串密集而清脆的、如同巨大弩机上弦般的机括撞击声,从那些黑洞洞的墙体内骤然爆发!

“嗤嗤嗤嗤嗤——!!!”

下一个刹那,无数道乌沉沉的、带着凄厉破空声的黑影,如同暴雨般从那些墙洞中狂飙而出!那不是箭矢!那是一个个磨盘大小、边缘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巨大圆锯**!

这些恐怖的圆锯,由不知名的沉重金属打造,边缘是狰狞交错的锋利锯齿!它们被某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机括之力驱动,高速旋转着,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如同地狱深处释放出的死亡漩涡,瞬间冲入了猝不及防的狄骑集群!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冲在最前的狄骑重甲,连人带马,如同脆弱的草纸般被卷入!沉重的铁甲在高速旋转的锯齿面前如同薄纸,瞬间被撕扯、切割!血肉、骨骼、甲胄碎片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和骨骼碎裂声中疯狂迸溅!战马悲鸣着被拦腰切断,骑士的上半身被高高抛起,又在半空中被另一片飞旋而至的锯盘绞成碎块!污浊的雪地上,瞬间铺开一片令人作呕的、由血肉、内脏和金属碎片混合而成的暗红泥沼!

惨烈!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惨烈!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高效的、冷酷到极致的……**屠杀**!

原本凶悍狂野的狄骑冲锋浪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高速旋转利刃的绞肉机之墙!冲势瞬间瓦解!前排的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漫天血雨,后排的战马被这恐怖的景象彻底惊疯,嘶鸣着人立而起,不受控制地互相冲撞践踏!整个狄骑前锋,陷入一片混乱的死亡地狱!

“墨守!是墨家的‘绞轮杀阵’!”寨墙之上,一个满脸血污的秦军老卒嘶声狂吼,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是纪翟大人!纪翟大人出手了!”更多的士卒反应过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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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寨深处,靠近辎重区域的一处巨大工棚内。

空气弥漫着浓重的桐油、金属锈蚀和木屑粉尘的味道。巨大的青铜齿轮、粗壮的硬木轴承、缠绕着牛筋绳索的绞盘、还有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寒光的金属构件,如同巨兽的骨骼和内脏,堆满了工棚的每一个角落。几盏巨大的牛油灯悬挂在粗壮的梁木上,昏黄跳跃的火光,将工棚内的一切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某种古老巨兽的腹腔。

工棚中央,矗立着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造物。其主体是数根粗若人腰、深深楔入地下的巨大硬木立柱,立柱上缠绕着密密麻麻、泛着暗沉油光的牛筋绞索。绞索连接着上方一个巨大、沉重、由无数青铜齿轮和精钢构件咬合而成的复杂机括核心。核心下方,延伸出十几条粗壮的青铜传动臂,如同巨兽的触手,穿透工棚厚重的墙壁,连接着外部寨墙内那些释放“绞轮杀阵”的恐怖装置。

此刻,这座代表着墨家最高“守御”技艺的杀戮机器,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巨大的青铜齿轮在绞索的牵引下缓缓转动,每一次齿牙的咬合都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带动着整个机括核心微微震颤。工棚的地面,都随之传来轻微的震动。

纪翟就站在这座杀戮巨兽的核心前。

他身形并不高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油污的深褐色葛布短衣,外面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围裙。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宽阔的额头和一张线条刚硬、却因常年与冰冷机械为伍而显得有些刻板的脸。他的双手粗糙有力,指节宽大,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细密的划痕,此刻正稳稳地按在机括核心上一个巨大的青铜轮盘上。

轮盘上,阴刻着无数细密如蚁的刻度与符号,代表着角度、力度、射程以及……杀戮的烈度。

纪翟的目光,透过工棚墙壁预留的狭窄观察孔,死死盯着外面那片血肉横飞的修罗场。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映照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嘴唇。

他看到自己亲手设计、耗费无数心血、融汇了墨家数代机关术精华的“绞轮杀阵”,如同死神的镰刀,高效、冷酷、精准地收割着生命。那些高速旋转的锯齿圆盘,是他无数次计算、实验、改良的结晶。每一次切割、每一次撕裂、每一次将鲜活的生命连同厚重的甲胄一同化为漫天碎屑……都完美地契合了他图纸上的推演。

成功了。他的机关,挡住了狄骑最凶猛的冲锋,为秦军赢得了喘息之机,甚至可能……扭转战局。

这本该是“墨守”的胜利!是“兼爱非攻”理念下,守护一方安宁的终极体现!

然而——

纪翟的瞳孔,如同被那飞溅的血肉和凄厉的惨叫灼伤,猛地收缩!他按在青铜轮盘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内脏腥气的寒意,顺着观察孔涌入,狠狠灌入他的肺腑!

他看到一名狄骑被高速旋转的锯齿卷入下半身,上半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飞上半空,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他看到一匹雄健的战马被齐胸切断,内脏和破碎的骨茬如同烂泥般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犹自抽搐……他看到更多的狄骑在混乱中互相践踏,被恐惧扭曲的脸上满是绝望……

这不是冰冷的图纸!不是沙盘上的推演!这是活生生的、被瞬间撕碎的生命!是惨叫!是哀嚎!是地狱!

“非攻……兼爱……”纪翟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墨家祖师爷的训诫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轰鸣,却与眼前这血腥高效的屠杀景象产生了剧烈的、撕裂灵魂般的冲突!

守护?这真的是守护吗?用如此残酷、如此灭绝人性的方式去“守护”?这与他所追求的“非攻”之道,背道而驰!这与他信奉的“兼爱”之心,南辕北辙!

他引以为傲的技艺,他穷尽心血打造的机关,此刻化作了最恐怖的杀戮机器!每一片飞旋的锯齿,都像是在切割他自己的信念!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纪翟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当场呕吐出来。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隔绝那地狱般的景象。但那些声音——锯齿切割骨肉的闷响、战马濒死的悲鸣、狄人恐惧绝望的嘶吼——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入他的耳中,撕扯着他的神经!

“大人!东侧三号、七号绞轮卡住了!被血肉和甲胄碎片堵死了!需要清理!”一个同样穿着短衣、脸上沾满油污的年轻墨者急促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对机关运转受阻的焦虑。

纪翟猛地睁开眼!那双原本专注于技艺、如同尺规般精确刻板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痛苦、迷茫、自我厌恶……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他看到了年轻墨者眼中那纯粹的、对机关效能的关切,那眼神,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己曾经的模样——一个只追求“守御”极致、只计算杀伤效率的冰冷匠人!

“清理……”纪翟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从砂砾中挤出,“……清理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动了手下的青铜轮盘,调整着其他绞轮的角度和力度,确保杀戮的效率不会下降。动作依旧精准,肌肉记忆深入骨髓。但这每一个微调的动作,都像一把钝刀,在他自己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再次看向观察孔外那片被死亡笼罩的战场。视线掠过那些被绞轮撕碎的狄骑,落向更远处——在绞轮杀阵制造的死亡地带之后,在混乱的狄骑集群后方,他看到了!

在那风雪弥漫的战场边缘,在那象征着毁灭的黑色浪潮之后,影影绰绰地,竟然出现了一些……人!

不是狄骑!看穿着,是普通的牧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衣衫褴褛,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被狄人的骑兵驱赶着,如同待宰的羔羊,正茫然地、跌跌撞撞地向着这片死亡之地靠近!

阿史那图鲁!这头狡诈的苍狼!他竟驱赶着掳掠来的牧民作为人盾!想用这些无辜者的血肉之躯,来填平墨家绞轮制造的死亡陷阱!来消耗秦军的箭矢和意志!

纪翟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顶门!

他看到了那些牧民脸上惊恐绝望的表情,看到了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在寒风中冻得小脸青紫的孩童……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早已认命,只等待着被战争的巨轮碾成齑粉!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猛地从纪翟的喉咙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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