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血雨腥风 七
千里撼凭记忆绘出兰溪轩各处地图,唯有几处密室实在叫不准,只得将图纸交给多名杀手前去兰溪轩查探,结果一无所获。
真是如芒在背。
都怪钱双双给千里逢挂的这个龙傲天光环,所有npc角色一见他直接无脑臣服,具体表现为单人靠嘴炮“净化”杀手。
所以,明抢必输,暗算完蛋。千里撼揉了揉头发,感觉自己要被逼死了。
七日之期只余两日,她却连寒芝所在都没摸清,何谈盗取。国公府上下无一人来慎终馆探问,她们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千里撼,殊不知信任同样会压垮人。
还有什么办法?
千里撼漫步于中庭,毫无头绪,碎雪打在面上浑然不觉。良久,她想到一个人。
流云被吊着一口气,顽强撑到了今天。该说不愧是楚菡萏之子么,竟然能将活人祸害成这样。
“你怎么还不死?”千里撼凑近看着流云问道。
“……我凭什么要死。”
“不痛吗?”
流云闭眼不答。
“你已经没用了,千里逢不会来救一颗弃子。”
“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死?”
“不想死。”
“哈哈哈哈哈哈!”千里撼突然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罕见的笑话。
“怕死还来当死士?”
“……我不怕死。”
千里撼:“那你为什么说不想死。”
流云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不想死就是不想死,没有原因。无论任务失败,成为弃子,还是无人在意,这些都不值得我死。只要你们一天不杀我,我就能多活一天。”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么想活,那日在公主府又为何咬破毒药?”
“因为那是任务。”
“哦?所以你意思是,任务失败了,你就不必死了,对么?”千里撼问道。
“对。在公子那里我已经是个死人,在你这里我同样无用,只要有一线生机,逃出去,我就能重获新生。”
千里撼调侃道:“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流云不语。
“你猜一猜,我来找你做什么。”千里撼笑了下,从身后掏出一颗药丸。
“无非是来杀我地。”
“错,我是来帮你的,”她将药丸捻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道,“你想活,这很好。我当然可以放了你,毕竟你已经没有价值了。但在此之前我想和你打个赌。”
“打什么赌?”流云微微蹙眉,看向千里撼,眼底隐隐有了希望。
“你叫流云,想必做事干净利落。我想赌一个‘快’字,”她将那颗红色药丸送到流云眼前,“这是毒药杜鹃,会在三个时辰后毒发,我要你在这期间杀了千里逢。若你能做到,我给你解药。”
“三个时辰?”
“很长了,”千里撼露出一抹微笑,压低声音对流云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足够了,戚风校尉。”
流云似被雷劈般猛的看向千里撼,诧异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千里撼靠近流云耳侧轻声道:“我知道地可多着呢。”
她直起身体,在屋内缓慢踱步,像在游园,全然不顾流云尖锐的目光,自顾自道:“我知道千里逢与陈尚书私交甚密,也知道他暗中联合闻家老头儿给我使绊子,更知道打从我回到相府他便三番四次地想杀了我。然而在此之前,明枪暗箭,断肠毒药,加起来怎么也有几十回了吧。”
“这个急功近利的家伙,盯着家主之位,不仅要杀我,连姥姥也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好在我早有准备,闻老头儿迷途知返已然转来投奔我,至于陈尚书,她是个明白人,比起千里逢,显然我的话在朝中更管用些。”
千里撼说着,低低地笑起来,猛的扳过流云下巴,怒目圆瞪,像头蛰伏许久的老虎,“我知道的这些,你说千里逢知道吗?”
流云望着那双眼睛,感到阵阵心悸,在千里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貌似藏着某种“癫狂”,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千里逢。
姐弟二人终究是一奶同胞的血亲,她们都有张碧玉似的皮囊裹在身上,令人呼喊着迷,可一旦秩序崩塌,皮囊碎裂,在其之下那蠢蠢欲动的“不可言说之物”将被释放,不惜一切地搅动风云。
越流血,越兴奋,越哀号,越饱足。疯狂是她们附着于骨血之上的守护神,比起息事宁人,她们理所当然更爱颠覆一切。
千里家都是疯子!
流云挣扎着想要别过头去,却被千里撼死死按住脑袋,“他以为他能联合三皇子下一手好棋,想弄死我上位!可他错了!三皇子盘踞边关多年,身旁门客无数,凭什么信他一个小小的校书郎?别忘了,大魏可是有宗室继位的先例,白圣孺那样的多疑的人,面对千里逢这个宗室子真能放心用吗?我看未必吧。”
“流云,你想活,我也想活,没人想死。如今想杀你的人没了,但想杀我的人却越来越多,朝廷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千里家你知道吗?我日日谋划,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时不时却还要防备自己的胞弟!呵呵!玉家、吕家、闻家、刘家,旧臣新贵里没一个好东西!她们都是披着人皮地狼,看似温良实则狠毒,若我千里撼一朝倒台,就凭他千里逢那点阴谋诡计,真能撑得住这偌大的相府吗?”
“对了,”千里撼赤红着眼睛,温柔地为流云将碎发拨到耳后,贴近他道,“你猜三皇子在找千里逢之前,有没有找过我呢?”
流云大气都不敢喘,千里撼疯了,口不择言,这些话但凡往外头流出一句千里家就毁了!他默默往后缩了缩,想躲避神志不清的千里撼,却猛地被人掰开下颚送进一颗药丸。
“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千里撼居高临下,满意的抚摸着流云的头顶,像对待小狗一般。
“时间差不多了,”千里撼手起刀落,束缚着流云的绳子散落一地,看着重获自由的流云饶有兴趣道,“赌注开始,戚风校尉。”
日至正午,再过一刻便是杀气最重地时候。千里撼眯眼瞧了下太阳,嘲弄的哼了声便从那间屋子走了出去。
流云一刻不敢耽误,绕过守卫来到后门,两指撬开一块红砖,一柄金色钥匙藏在里头。他目的明确,拿到钥匙便快速离开,从始至终未引得一人注意。
祥慈堂桂花落了满地,大片大片的金黄砸在地上,千里冰封靠在躺椅上拿着本棋谱研读,连千里撼站在身侧也未发觉。
“姥姥看什么这么入神?”
“琼琳来啦。”千里冰封撂下棋谱叹气道,“方才撂下《太白阴经》拿起这本棋谱,本想研究一番,却发现一窍不通。”
“原来如此,”千里撼打开棋盒取出黑白子,稳稳当当地往棋盘上摆出个“三连星”,“比起看谱,实战更能明白其中深意。”
千里冰封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下的乌青,顿了顿,起身坐正,掏出白子在黑子周围挂角。
“今日如何得闲来同我练棋?”
千里撼:“忙里偷闲罢了,姥姥不要我陪?”
“少贫了,这几日没好好歇息吧。说说,因何困扰?”
“果然瞒不过姥姥,”千里撼落下一子,截断白子,得外势,“只是在想,穷途末路时该怎么走。”
“人活着就没有穷途末路,大不了破釜沉舟。”
千里撼:“可惜还不到时候,只是弹尽粮绝,束手无策。”
白棋点角,获实地,“无即是有。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世间之事多生变,两军对垒,阴阳难衡,外刚则内柔。”
“姥姥地意思是?”
“无中生有。”
临江傍水,画舫游船,觥筹交错间一道黑影迅速穿过,只为引得千里逢侧目。
不多时,千里逢不慌不忙,似提前约好般站在岸边从容道:“阁下引我来此,却不露面,是何道理?”
枯木身后,流云隐匿于此,刀柄硌的掌心生疼,千里逢孤身前来,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天色将晚,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看错了吗?千里逢皱了下眉,环顾四周,不愿放过任何机会。
江上水汽滚滚,舫间热闹非常,正当千里逢松懈之际一把冷刃突然现身横其颈上,“好久不见,公子可还记得我?”
“……流云?”
“哼哼,哈哈哈哈,”流云一愣,发出一声低笑,神情狰狞,比哭还难看,“想不到我这无名死士竟还有被记住的一天。”
千里逢瞥了眼颈侧微微颤抖的利刃,“记住一个人并不难,流云,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怎么?我不死,你很失望?”
“不,恰恰相反,”千里逢握住刀柄将其贴近自己,转身同流云对视,“千里撼还活着就证明任务失败了,我理所当然的以为你死了。可如今看到你还活着我竟有些莫名的轻松,你是个能人,我素来惜才,当初在珍马行一眼便看中了你。”
流云冷冷盯着千里逢,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任务结束了。就当流云已死,我想给你自由。”说着,千里逢掏出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亲自挂到流云腰上,像慈爱的母亲般对他瞧了又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