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曲水亭街（1）
他吻了一个男生。
——清醒过来的路远寒被强烈的感官刺激搞得心神激荡，停止运行良久的大脑反应了半天才组织出这句既定事实。
副驾驶的车门敞开着，墨不染被他蹂躏过后的唇瓣更红了，泛着晶莹。
路远寒偏过头去，简直不敢再看一眼。
他站在沙滩护栏边，迎面吹着冰凉的海风，抖着手点了好几次才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压住仍在狂跳的心脏。
尼古丁窜进喉腔，却不似平常辛辣，竟奇异般的发甜。
其实三个月前被许玉李点破心思时他就已经放弃抵抗了。
他喜欢，他着迷，他中了蛊一样对一个男生动了情，甚至像打游戏时锁了固定视角，视线只能跟着他转，满心满眼都只剩他。
路远寒神思恍惚地盯着眼前飘散的烟雾，竟然隐隐生出些慌乱和害怕。
如果染崽知道我趁他醉酒睡着做了这种事，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龌龊？
他是对我很好，可是跟对待姜皓月和肖瑜晨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路远寒情绪莫名涌上些失落，从胸口至喉咙这一段酸涩得厉害，仿佛生吞了一把沙子。
他捻灭烟蒂重新坐回驾驶位，副驾驶上的人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舔了下嘴唇，又疑惑的抬手摸了摸，皱着眉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我是不是酒精过敏了？”墨不染盯着镜像里的脸，“嘴巴怎么肿了，又麻又疼的。”
“可能是。”路远寒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挡风玻璃前方汹涌拍案的海水，一动都不敢动，心跳快得要命，“......我，我送你回家？”
“不想回去。”墨不染关掉手机，侧身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没有啊。”路远寒直接把头拧向了主驾驶车窗，拿后脑勺对着他，“靛海风景真好，空气也很湿润，月亮都格外圆。”
“？？？”墨不染一头雾水地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海上夜景，“......有病？”
“......你跟黎阿姨说一声，她担心坏了。”路远寒婆娑着方向盘，漫不经心试探，“真不回家？”
“嗯，不回。”墨不染飞快编辑好一条信息发过去，手机朝后座一抛，“我说要跟你出去玩几天。”
路远寒一愣：“去哪？”
墨不染调低座椅，舒舒服服地闭着眼躺下：“随便。”
“那跟我回曲水亭街。”路远寒打火启动车辆，“......跟我回家。”
副驾驶上的人心无城府地睡着，半梦半醒之间轻轻“嗯”了声。
奔驰C300开下环海路直奔高速，空旷的夜色里朝着赤云方向疾驰而去。
路远寒把车停进曲水亭街巷口停车场时，接近凌晨两点。
他轻手轻脚打开副驾车门，解掉安全带，指尖戳了戳墨不染侧过来的一半脸颊，进入深眠的人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冷白的指节蹭过殷红柔软的唇瓣，某些压抑的念头又在蠢蠢欲动。
......怎么这种事跟他妈的有瘾一样？
路远寒赶紧转过身拽着胳膊把他背起来，一脚踢上车门，朝着糖水铺子方向走。
喝醉酒后的身体重量是沉甸甸的，他却仿佛毫无察觉，步伐稳而轻，连腰都没弯下去太多。
墨不染两只手臂直直垂落在他肩膀前面，随着行走动作轻微一荡一荡的，歪在肩侧的脑袋也不由自主地拱进他脖颈里，微微发凉的唇一下一下擦过耳廓，一股细小的电流顺着耳垂轻轻荡开。
深夜曲水亭街寂寥无人，路灯把两个人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无限长，独有的青石板路略微有些嶙峋，臂弯里垂下的两条修长小腿晃悠摆动，于是影子也跟着一晃一晃地摇曳。
路远寒所有感官仿佛都被放大到极限，他能隔着胸腔感受到贴在背上的心跳，能闻到夜风里那家茶室飘出的茉莉花香，甚至能看清前面漆黑一片的路。
星星亮得惊人，他的心动是倾泻而下的月光，赤/裸坦荡，铺满街巷。
他从停车场一路背着他回了糖水铺子二楼。
路远寒把他放在自己卧室床上，打开空调暖风，脱掉他沾满酒渍潮乎乎的衣服，抖开被子盖在他身上。
墨不染困得从头到尾就没清醒过，拽着被角翻了个身一头拱进枕头里继续睡了，露着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路远寒安静地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给他关上门，自己去对面那间堆满各种杂物的小储藏室休息。
他脱力般将整个人摔进那张单人床里，视线盯着天花板，毫无困意。
脑子里天旋地转，比星光还乱。
拿铁睡梦中被惊扰，蹦到床上缩进他怀里。
路远寒手指张开抓进毛茸茸软乎乎的皮毛里撸了两下，心不在焉地拿指腹来回抚着小猫脑袋玩。
猫崽团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他身侧那条小小的缝隙里睡着了。
路远寒叹了口气，点开某乎，在搜索栏键入【如何确定自己的性倾向】。
犹豫了三秒按了回车，页面刷拉一下弹出了几百条相关提问和几万条林林总总的回答。
他找了几个高赞浏览，越看越觉得心惊。
如果取向这种东西是生来就定好的，那他以前夜里对着岛国一众德艺双馨的老师们表达生理倾慕又算什么？
算他热爱学习吗？
烦躁地关掉第一个问题，他又搜索【直男有可能被扳弯吗？】。
看着看着有些心猿意马，以至于后来刷着刷着问题就逐渐变成了【如何确定对方喜不喜欢自己】、【怎么追体育生】、【中国对同性恋的接纳程度】等等奇葩的关联问题。
他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毫无困意。
路远寒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把房间角落里那扇小通风窗打开一条缝，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抽烟。
他抽得很凶，四五口一根，几乎没怎么往外吐，全压进了肺里。
抽完第五根，那股躁动非但没被压下去一点，反而横冲直撞地更强烈了。
他打开笔记本切入游戏，打算去峡谷消耗下过剩的体力，刚载入页面，突然听见旁边房间传来“砰”地一声。
路远寒瞄了眼那把已经“全军出击”的排位赛，一秒都没犹豫就选择了坑队友。
他踢上拖鞋连推两道门，捡来的流浪小野猫竟然从床上翻下来了，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甚至都没醒，脸贴地呼呼大睡着。
那床薄被一半挂在床沿另一半歪歪斜斜搭在墨不染后腰上，仅仅是遮住了那两个腰窝，背脊和双腿紧致利落的线条一览无遗，勾得路远寒鼻腔发痒。
他后知后觉，大概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睡过这么小的床，不习惯。
路远寒蹲下抱起他重新放回床上贴着墙边的内侧，担心他再摔下去，自己躺在外侧挡着，仅有一米五宽的小床被两人挤得满满当当。
房间开了暖风，室温维持在26度，墨不染一条腿翘在墙上，身上歪七扭八地盖着那床薄被，路远寒只穿了条睡裤，什么都没盖。
他靠在枕头上手臂撑在脑后，盯着睡姿清奇的墨不染出神了十几分钟，听见外面街上逐渐出现喧嚣的早市忙碌声，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清晨6点一到，墨不染可怕至极的生物钟自动触发。
他意识一醒，只觉得头疼欲裂，活像被人蒙住脑袋狠狠揍了一顿，使劲睁了睁酸胀的眼睛试图缓解。
身下传来陌生的温热触感，他迷迷糊糊地探手摸了两下，顿时一惊，慌忙揉了揉眼才看清——
他浑身赤/裸，衣服不翼而飞，仅剩一条小短裤，整个人侧趴在仰躺着的路远寒身上，手臂和腿像树藤一样死死缠着他，一床薄被凌乱地散在两人交绕的小腿间。
“......我操。”墨不染猫眸倏然瞪圆了，眸光朝上一扫，路远寒冷白的侧颈至锁骨处浮显一团又深又清晰的红印。
如果不是他突发某种皮肤恶疾，那大概只能是自己脸埋在那里睡了一夜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