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耍诈

崇祯九年七月二十七日，衡阳郡城。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炮声隆隆。

上万的大军正在攻打这座满目疮痍的城池，城头守军的反击却有些绵软无力，架设在城墙的梯子越来越多。

战场之外，矮小的身影大步走上将台，邓大刀的亲兵早前得了指示，纷纷让开。

“周针眼，你来了。”

邓大刀手持千里镜，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变化。

“刀爷，社长说八月前收复郡城，如今仅剩三天了。”周针眼有些着急，“是否再多召集些乡勇？”

邓大刀沉默一阵，放下千里镜，转头对周针眼说道，“之所以迟迟不收复零陵郡城，既是为了诱敌深入，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不止零陵，还有昭陵、武冈、桂阳等郡，皆有人盯着那些不安分之人。陈纯德等伪明余孽，还以为提前造反便能成功，可笑！

“我敢同意这一计划，便有信心掌控局势，其中便包括夺回衡阳城。周郡守，与其忧心此事，不如想想战后如何安抚城中百姓。”

周针眼心头一紧，不由地烦闷甚至怨恨起来——

他又不是大明的知府，手握军权。这郡城之失，分明更该怪罪护乡队，既未曾提前发现奸恶之人，又因兵力空虚致使恶人夺城成功，让他白白遭了池鱼之殃。

但这等话只能藏在心里，好在社长是明辨是非的，并未因此惩戒他。

思绪游离之时，一阵欢呼声叫他回过神来。

将台上众将喜气洋洋，将台下兵将情绪惊动地喊叫着，他惊诧地眺望郡城，只见一面系在长木杆上的白旗正迎风飘扬。

他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这座城池这么快便被打下来，但也压不住喜意，嘴角高高扬起。

邓大刀整个人也松弛下来，但还是冷静地下发命令。

“勿骄勿躁，小心诈降，让叛军立刻开城，卸甲弃械！”

叛军并未诈降，因为其首领已被潜藏城中的袁有志组织义民杀死。

不论周针眼，还是邓大刀，都没想到这么快。

“邓理事，周郡守。”袁有志面见两人时，简略地说明了情况，“城中百姓本就心向我社，一开始便有许多人帮着我们潜藏。

“何况叛军大多是些欺凌弱小的青皮无赖、大族爪牙，夺城后更加横行无忌，城中百姓对这伙人深恶痛绝。

“在下半个月前便有机会袭杀其头目，若非社里另有安排，想引诱伪明总督深入腹地围杀，郡城说不定早就回来了。

“社里挫败陈纯德等逆绅谋夺零陵郡城的阴谋，终于决定收回衡阳郡城后，城中百姓欣喜若狂，积极响应。

“我等一袭杀叛军头目，他们便自发杀敌，是以叛军不得不投降。”

周针眼听得唏嘘不已，“可惜让百姓白白苦了一个月，杨嗣昌那乌龟王八蛋，宁愿啃攸县那座硬城，也不敢进衡阳腹地。”

“不过是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罢了。”邓大刀沉声道，“周郡守，城中事务便交与你了，我即刻领兵去攸县。”

周针眼吃了一惊，“刀爷，将士们刚下战场，便又得行军，到攸县时太过劳累恐怕会被明军趁机攻击，不如……”

“不必了，”邓大刀道，“多亏了袁使者和城中百姓，我军尚未用出全力。将士又不是那等懒散的明军，还是尽快赶到攸县，以免夜长梦多！”

邓大刀执意如此，周针眼也没法阻止，只得与袁有志恭送邓大刀离开。

袁有志看着邓大刀的背影消失在公署大院中，不由笑道，“邓理事做事雷厉风行，倒与社长颇有些相像。”

“他那是怕自己的理事之位没了！”周针眼在心里腹诽，嘴上却道，“上有所行，下必效之。社长是那样的人，手下的人又岂会不受感染？”

袁有志也呵呵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也不该懈怠了，明日便去东边。”

周针眼心中十分好奇，绣衣司可是社里最神秘的部门，但他与袁有志无甚交情，又不敢多嘴。

只得与他闲聊，看看能否套出话来。

这时邓大刀已召来诸将领，军议上并无人反对即刻出发，军队本也都在城外，因此也没耗费太多时间，大军即拔营赶赴攸县。

茶攸之地，东为江西，北为醴陵，是以大同社在西、南两面设防，西面以草市、安仁县为中心，南面则以安平、由酃县改名而来的炎陵县为中心。

在草市以北，其实还有不少山丘间的小道，可通往衡山县，以及析出原衡阳县湘江以东和衡山县涞水以南两部新置的酃县两县腹心。

大同社刻意减少了这些地方的伏击队伍，但仅有小股明军借此流窜进衡山或酃县。

显然杨嗣昌洞悉了他们的目的，并未上当。

既然不能将明军引至腹地围歼，便只能通过正面击败杨部将其驱逐出境。

毕竟哪怕自信如刘今钰，也知道光靠手下步兵，难以阻拦位于楚江边境的明骑逃出去。

为防止衡阳郡城失陷的消息刺激到明军，邓大刀日夜兼程，二十九日便赶到了草市。

明军并无大动作，攸县城池尚在。

邓大刀没有马上想法解决攸县明军，而是先分出一部到涞水北岸支流阴山水畔建立营寨，防备明军趁机进入衡郡腹地，或是失败后有兵将溃入。

得知大同社发来援兵，攸县军民激动非常，明军却无甚反应，甚至城中绅民代表陈瑛都能毫无曲折地出城。

陈瑛面见邓大刀时说道，“邓理事，攸县城中粮草尚且充足，城中万民众志成城，明军一时半会绝破不了攸县城。

“攸县军民请邓理事以歼灭或驱除所有入扰明军，挽救攸县、茶陵乃至醴陵、浏阳数县的大局为重，攸县可以等。”

邓大刀颇为感慨，“听闻陈先生之兄在明军帐中，不想陈先生本人如此识得大义。请陈先生放心，我军会尽早击败明军，解救茶攸百姓！”

陈瑛有些着急，“邓理事，我等撑得住，不必……”

“陈先生误会了，”邓大刀笑道，“我这么快赶来攸县，便是已经准备妥当，要将茶攸两县的明军处理干净。”

陈瑛闻言大喜，“如此甚好！在下这就回去告知喜讯！”

邓大刀点点头，陈瑛很是干脆地作揖告辞，转过身时，眼底不□□出一点忧愁。

邓大刀则转头与刘鼻子、艾胖子等将领军议。

茶攸之地，山水纵横，与衡郡腹地有所阻隔，尤以茶陵最为显著。

其地孤悬在外，仅与攸县、安仁、炎陵三县相通，且路途要么因需绕山而遥远，要么因需穿山而险峻。

大同社扩军速度缓慢，防线漫长，能用在茶攸之地的军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