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夜宴
怪不得糊了一身泥巴还活蹦乱跳。
李攸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乌俫也不讲究,就这现如今的样子说:“该你说的痛痛快快吐干净,你也不想多受罪是吧?”
原本还在扭动的黑泥巴瞬间安静了,只是还没冷静多一会儿,哆嗦得更严重了。
李攸一言不发地等着,泥巴团却突然开口:“沽园的人都被你们杀光了,还问我做什么,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个看门的。”
泥巴团看着胆小,嘴巴却硬。
李攸这时出声:“那你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吗?”
泥巴团默不作声,他当时跑得快,没有被一并带走,要不是被那个死鸟抓住,这会儿 应该已经在千里之外随便一个泥巴地里了。
一颗小石子突然打在身上,倪邱吓得浑身一激灵,本以为是偶然,可那石头一个接一个落下,不轻不重扰人得很。
倪邱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他想说这点把戏对他没用,腿上却在这时一凉。
“啊!!!”
到嘴边的话瞬间汇成了尖叫,突入一旁的秽鸦此时还在说风凉话:“你扎准点,别一下子玩死了。”
“放心,我有分寸。”回话的人倪邱不认识,可下手却比秽鸦还黑。
身上的小石子还在有节奏地落着,这时的倪邱却不再像先前那样胸有成竹。
刀子再次落下,狠狠插进了倪邱的屁股。
“啊——”
在小石头的节奏里,刀子几次起落,再次落了下来,倪邱的身体当真扭成了泥鳅。
小石头还在落着,一下一下节奏里,倪邱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淡定,冷汗不知不觉间爬满了全身,不只是因为受过的几刀,还因为不停跳动的石子。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泥鳅可不是蚯蚓,不会砍了好几段还活蹦乱跳,相反他的命特别脆弱,倪邱很惜命。
对,他很惜命!
似乎是有所感应,在李攸的刀再次落下去前,倪邱喊出了第一句有用的话:“那些精怪!精怪是专门豢养的!”
刀堪堪停留在另一个屁股上,李攸有些遗憾地收了刀。
“在哪豢养,养的什么妖?”
山洞很小,血腥味充斥着却无处散去。
倪邱的身上并非是小石子,一个个小小的还在蠕动的虫子正在泥巴上寻找缝隙往里钻。
是水蛭。
亏得这一身泥巴,若倪邱此时看见自己身上的盛装想必能直接晕过去。
麻袋中的倪邱还毫不知情,只感觉身上还有小石子在落,他只当是外面的人在提醒他,慌忙说:“那些灵狸被送到春风楼,还有别的地方,伺候完达官贵人后,直接去香做濯雪尘,还有一些送到了众多大人的府邸做小妾。”
乌俫好奇:“明着送?”
“哪能啊,好色的还好说,一些自诩清流的肯定不会随意纳妾,更何况是明着送。除了几个被当成礼物送去外,其他的都用了些法子。”一旦话匣子打开,倪邱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本就是精怪,长得比寻常人漂亮,也不需要太多手段就会被带走。”
李攸瞬间想到了丞相府死去的小妾,问:“丞相的那个也是?”
“是啊,诶,你竟然知道丞相家的。”倪邱前一段时间疲于奔命,紧接着又被乌俫抓住,还不知道尧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转头看向说话之人,却因为泥袋子受阻,只能在地上咕涌了两下。
无人说话时,身上的哒哒声又开始没完没了,听得倪邱瘆得慌。
他赶紧继续说:“你们从沽园带走的都是待价而沽的,其实这尧都里早就已经有着数不清的精怪了,日积月累之下生活习惯也与常人无异,大多数时候都认不出谁是谁来。”
“不过!”说完倪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句废话,赶忙找补,“不过,前些时候一只灵狸发了癫,从沽园逃了出去,要不是它到处乱杀人,也不会有现在的乱子。”
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后面那句话倪邱没说出来,他自觉这俩人不会可怜他。
李攸起身时撕了一块乌俫的衣袍,擦了擦手里的匕首。
乌俫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无耻,正想去一番理论,脚下的倪邱却突然动得很厉害。
“啊不是,兄弟,壮士,我这,我这都说了,你们怎么还往麻袋里塞东西,我这身上是什么东西啊。”
李攸的几刀给麻袋开了口子,有的被泥巴填了回去,有一处却留了空档,水蛭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乌俫见此不紧不慢地说:“哦,忘记告诉你了,这山洞里水蛭特别多,巧了,现在全在你身上。”
“??”倪邱一时语塞,紧接着狂吼起来,“不是石头吗,不是往我身上扔石头吗?怎么是水蛭?怎么是……”
话还没说完,原本圆润的泥巴球空了。
乌俫一乐,短暂地忘记了李攸撕烂他衣服的事实,指着泥巴袋子说:“这玩意应该是王八精。”
乌俫自以为很好笑的笑话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反应,他不满地看向李攸,却发现李攸正看着麻袋发呆,问:“又怎么了?”
李攸反问他:“你知不知道沽园存在了多久?”
乌俫:“我哪能知道,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到这破地方。”
尧都对于每一个精怪来说都不是吉祥地,不仅仅是因为人多,还因为妖魔鬼怪多。
此处的“妖魔鬼怪”是精怪们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定义,他们觉得人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阎王殿一处在阴间,一处就在这尧都。
乌俫不甚在意,李攸却想到了个问题。
如果沽园曾将精怪有目的性地送进世家院里,若是这其中也包括皇家,若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送到了皇家。
李攸本是对皇家秘辛没什么兴趣。
乌俫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长棍,正捅着空了的麻袋:“你说泥鳅有多少血啊,水蛭吸泥鳅吗?”
乌俫还没找到泥鳅跑到了什么地方,就听李攸说:“带上那条鱼,咱们走。”
“走?去哪?”嘴上虽这么说,乌俫手下却没歇着,三下五除二就将即将钻进泥巴地里的倪邱捞了出来。
倪邱被暂时安置在一个布袋里。
“你说,一个落魄许久的家族……”
“什么?”
李攸刚开了个话头就突然止住了,乌俫不明所以地问他,李攸这时却只是摇了摇头。
腊月二十七那天,尧都突然落下一道惊雷,彻底绝了丞相的路。
起因是青天白日下一人突然暴起,手拿两把菜刀无差别砍人。
百姓惶恐,京郊驻扎的士兵都涌了进来,最后那人被李攸一箭射杀,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只小兽。
此等行为吓得百姓惊慌失措,众人才想起来已经流传于话本中许久的精怪,竟然真的出现了紧接着,丞相府的传言也不知被谁翻了出来,继而有人说道,丞相有悖天理与妖结合,后生了个女儿却不知,纳女儿为妾,遭天理所不容,这才将祸事牵连到了尧都百姓头上。
丞相收监,皇帝一病不起,直到腊月三十,皇帝才勉强能坐起来,拖着命不久矣的身子,办起了岁末夜宴。
宴席遍邀王公大臣,李攸官职不高,坐在李琮身后,旁边是李家的两个混帐。
这俩混账如今看见李攸就怕得要死。
上次因为说错话本就心惊胆战,谁知入夜,窗户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直在敲窗户,李鸿卓壮着胆子去开窗,却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前半夜人影一直在敲,后半夜,人影落到了床前的帷帐上,李鸿卓只看一眼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白日看了一圈,发现并没异样,李鸿卓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结果一问李鸿庚才知道,两人经历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这第一次或许是恐吓,第二次就不一定面对什么了,两个混账心里更加确定这两个养子养女有问题,却不再有胆子折腾,别说去当面质问,就是背后议论都觉得脖颈冷飕飕,有什么东西在盯着。
至此两人彻底安静了。
如今不得已和李攸同席,幸好人多,幸好爹在身边。
皇帝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椅子上还加了软垫,他歪在上面气色倒好。
宴席开始时皇帝喝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