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梦来双倚(二)
虽说回门夜江闻笛理应与他同床共枕,严格意义上来说,宴清束的奖励确实没有用掉。
但是她还是觉得他这话儿说得好没道理。
她想纠正他:他先前在床下提了,奖励便算做用了。并且补偿也只是哄他的,不作数。
但对上宴清束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到底没敢这会儿说,只悄悄缩回被子里,蒙住头。
她只要当做没听见,那就是不知道。
可宴清束轻易看破了江闻笛的小心思。他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哪能随了她的愿,让她现在蒙混过去。
若是闻笛下了床和他翻脸不认,他今日岂不是白白怄气。
“被子里不透风,又太热,夫人当心胸闷。”宴清束柔声哄骗,“夫人放心,我自不会让你提心吊胆,时刻挂怀着这事儿。”
“什么意思?”她问。
宴清束轻笑:“意思是,我现在便要来同你讨赏寻偿。”
闻此言,江闻笛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下她这是想拖都拖不过去了。哪怕她心里知道宴清束是很好的人,不会真的向她提出很为难她的要求或者事项。
但人面对未知,总是会有些怕,有些担心,甚至于……有些期待。
“你想怎么样嘛。”
“我先讨奖励。”宴清束话音飞扬,听上去很开心的模样。
江闻笛压着拉过头顶的被角,静等后文。
“我想夫人现在,便将头露出被褥。”
还好,不是很难的要求。
她扯开被子,心里放松的同时,似有一抹失落,如太阳出来后,落在小坑里的雨水般,存在,蒸发,难觅。
“补偿呢?”她挥去异样的情绪,问道。
“夫人对我换一个称呼可好?”宴清束低低叹息,“人人都可以叫我世子,我有些听厌了。我想夫人补偿我一个,只能你唤,独属于你的称呼。”
江闻笛愣住,不觉蹙眉。
换个称呼而已,很简单,但是宴清束是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自己唤他世子太过生分,还是不喜世子的身份?回想起他的好友风三对他的称呼,她试探性喃喃问道:“清束?”
宴清束能文不能武,耳力一向不好,没听清她叫了个什么,皱眉俯身,贴近几寸:“夫人?”
见状,江闻笛以为他不满意,咬咬牙,一个词一个词从嘴里蹦出来:
“夫君!”
“相公!”
“官人!”
“若想其余旁的,你自个挑好……”
宴清束瞧着她嘟囔的红唇,手指收紧,揉开被褥里软和的桑蚕丝,感觉他像被丢到云朵儿堆里,朝霞灿烂,日光明媚。
“夫君。”他启唇笑道,“夫人日后就唤我‘夫君’吧。”
他嫉妒乃至憎恨南归霄,他要顶替闻笛对南归霄的称呼,将南归霄从她的记忆中悄无声息地挤走。
他要一提到“夫君”,闻笛只能想到他。
窗外的落雨不知何时悄然没了动静,半指高的小烛台也紧随其后,以一个纵身高跳退了场。
江闻笛这会儿已经很困了,又逢烛光熄灭,四周深陷于黑夜。她半阖双目,打了个哈欠:“可以了吗?我有些想睡了,明日还要起很早很早……”
“睡吧。”宴清束替她拉整被子,掖好被角,“是我不好,不闹你了。”
宴清束此时方才忆起,闻笛的这床被子熏过西域眠香。
他惦记了闻笛许久,关于她的一切,早在王府中早早备下。
他服药日久,对各类药物耐性极高,几乎不受眠香影响。怪他一时欣喜,全然忘了此事,还拉她闹了许久。
他懊恼又愧疚,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收回蠢蠢欲动,不断想要作祟的手指,规规矩矩躺平。
望向窗上由散开的月光浇灌养出的菱花,他想,他今夜是不是很过分,会不会吓到闻笛了?
他明知闻笛嫁过人,懂房事很正常。可当他亲眼看见她在床上的娇俏颜色,他心口控制不住地喷出火气。
没有气她,是他在……气自己。
前世,他欲换亲,动手前查到南归霄已经做好了安排,就只派暮鸦去盯着,确保闻笛坐进送到王府的花轿。
事后只消“意外”两字,便可搪塞过旭文帝,让闻笛名正言顺做他的妻子,他因而没有往上多添手脚。
待他牵闻笛下轿,正心喜意满,猝不及防遭她跪求换回亲事。
彼时,闻笛言辞恳切,目光真挚,字句泣血。
她不想嫁他,她喜欢南归霄。
而他决定,要尊重她。
他记不清当时具体说了什么,他是怎么答应的。
只知道他亲手放走闻笛,将她给了另一个男人。
在此之前,恰逢孙院使寻得一片据说是紫霄雪莲的花瓣,抽走他心头血尝试辅以熬制药引。
他本就气血空亏,突遭大喜大悲,加之失去了闻笛,撑着他的心气儿一散,身体日况愈下。
孙院使只有一片花瓣,做出的药引也只有一份,没法试药,而短期又没有再次寻得紫霄雪莲。
在他身染风寒,临近二十一岁生辰之前,迫于太后和旭文帝施压,孙院使瞒着他,给他服下药引。
可世间没有紫霄雪莲,药方是假的,药引含毒,他当夜便毒发不治而亡。
事发突然,他缠绵病榻间的安排,定然做不到事事周全。看到闻笛在床上柔顺的模样,他意识到:她之前在南归霄手中吃了不少苦头。他该怜惜、安慰……
可他不是君子,没有圣人那般品行。不甘和愤懑压过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