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陷阱
被人一路从白雾崖掳到浓雾密布的密林深处,饶是花浔再好的脾气,此时也不由生了恼怒。
尤其看见眼前这个自己避之不及的少年仙君,听着他让自己离开神君,心中更是气愤。
“我不会离开神君。”花浔拧着眉头,硬邦邦道。
萧云溪看着满脸倔强的女修,脸色一黑:“你可知,你一个小小女修,给神君惹来多少非议?”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君。”
花浔神情一紧。
这些时日,她一直待在白雾崖,但猜也能猜到,因收留她之故,原本不惹尘埃的神君,定然会引来一番争议。
可神君没说,她也从未问过。
此刻被眼前这少年仙君戳穿,花浔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
可这不好受却并非因为灵犀蛊会发作的恐惧,反而更像是……远离神君的低落。
“神君身怀不忍之心,今日这坏人便由我来做,”萧云溪嗤笑一声,飞到她眼前,“此条小径通往神树建木处,建木四周灵气丰沛,足够你下往人界。”
“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为何离去,我自会禀明神君,说你不喜仙门冷清,私自离去……”
“我不离开。”花浔打断了他,坚定道,“是神君将我留在身边的,除非神君亲自开口,我绝不会离开。”
“你这凡修!”萧云溪瞬间恼了,一抬手,藤条再次如同活了一般,将花浔死死缠住,“由不得你说不。”
萧云溪冷哼,回身便要将她朝小径里送。
却在此时,密林深处的山体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林间飞快游走着。
萧云溪动作一停,侧耳倾听片刻:“谁?”
那声响蓦地消失,很快又响起,伴随着“丝丝”的低鸣声,在密林上空盘旋回荡。
“何人竟敢擅闯仙门?”萧云溪不耐地蹙眉。
花浔也紧张起来,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先天的恐惧,后背也爬起阵阵寒意。
“你先将我放开。”花浔道。
萧云溪睨向她:“本仙君放了你,你可会自行离去?”
“……”
“呵,”萧云溪冷笑,“既如此,本少君为何……”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一张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萧云溪忙退后半丈,定睛一看,一条蓝紫色巨蟒正张着大嘴,吐着细长的赤舌,浑身萦绕着浓烈的墨色雾气,眼睛赤红,垂涎欲滴地盯着二人。
“终于有活物现身了……”巨蟒的嘴没有动,却有嘶哑的声音在二人上空盘旋。
“小小蟒妖,”萧云溪看清巨蟒,不由轻嗤,“擅闯仙门,今日本仙君便捉你回去泡酒。”
“猖狂后辈……”
巨蟒的话还未说完,萧云溪已随手将花浔定在一旁,手中藤条被一团炽火萦绕,变成赤焰剑,朝它袭去。
花浔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一仙一蟒在密林深处上天入地地打斗。
浓雾遮蔽,只能望见两道黑影影影绰绰。
唯有打到自己身前时,才能勉强看清二者的战况。
而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位少年仙君先前说对她“只用了凡间术法”是真的。
此刻他周身尽是精纯的赤焰真火,凌空飞起便是百丈远,挥剑间似有清越凤鸣,烈焰将他的侧颜映照的一片通明。
巨蟒在林中游走穿梭,蓝紫鳞片折射着幽冷光芒,口中毒雾如墨,直直刺向少年。
少年避也不避,手执长剑大喝一声:“赤焰!”
刹那间,长剑嗡鸣,在少年手中化作巨大的法相,竖着朝巨蟒的头顶劈下。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花浔缓缓睁开眼。
萧云溪已经将长剑收了起来,讥讽地看着倒在不远处已无生息的巨蟒:“小小妖族。”
花浔也望向那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征兆。
直到萧云溪走上前,欲要查探巨蟒妖丹。
“它是装死!”花浔猛地作声。
萧云溪一愣,未等他回神,却见方才还趴在地上的巨蟒蓦地翻身,口中毒雾直直朝他面上吐出。
萧云溪只觉自己肺腑一阵剧痛,竟难以调动半分仙力。
“噗哈哈……”几声得逞的笑声在上空盘旋,巨蟒的头上徐徐生出黑色的长角,本粗犷潦草的蟒相,也渐渐显出几分精致,红色的竖瞳凛起,望着少年,“小仙君到底是毛都没长齐,兵不厌诈莫不是都未曾听过?”
“你竟是……上古螣蛇?”萧云溪错愕,“你不是早已被神族镇压在山下?”
“竟还有人知晓吾,”螣蛇摇摆着身子,幽叹,“多少年了,神族都覆灭了,吾终于得见天光了。”
螣蛇又看向萧云溪:“若非吾被镇压数千年神魂难稳,岂会费心思与你这小仙斡旋。”
花浔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自称。
神君也总爱称“吾”。
螣蛇似是才发现花浔的存在,丝丝低鸣着,游走到她的眼前。
鸟族对蛇生来便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尤其眼前的螣蛇仅仅蛇头都比两个她还要大,花浔心底难以克制地发颤,偏偏身子还被定在原地,难以动弹。
螣蛇环绕着她游走一圈:“人族?”
花浔心中莫名一松。
螣蛇既然未能看破神君为她施的遮掩妖气的伪装,其法力必然不比神君。
待夜幕降临,神君回到白雾崖,定会察觉到她的消失。
花浔沉默片刻,看向萧云溪,进行最后的自救:“我同他并非一伙。”
萧云溪猛地瞪向她。
花浔抿了抿唇,继续道:“你方才也看到了,他屡次打我捉我,瞧我不起,我恨他厌他还来不及……”
萧云溪看着她的眼中像是能喷出火来。
螣蛇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修士,你这小小凡人见风使舵的本事,竟更像我妖魔一族。”
花浔心中一虚。
对妖魔来说,变强与生存,是本能。
“可惜,吾今日不会放过任何人。”
螣蛇说完,花浔只觉得自己脚下升起一团黑雾,将她笼罩在其中,席卷着朝密林深处飞去。
约莫近半个时辰,那团黑雾渐渐散去,花浔只觉身子一沉,重重摔落到冰冷的地上。
却未曾感觉到疼痛,反而一阵炽热柔软的触感。
直到一声不悦的“你还要压本仙君多久”在身下响起,花浔才猛地反应过来,挣扎着站起身。
萧云溪瞪了她一眼,起身环视四周。
他们在一个光秃秃的石洞之中,洞中光线稀薄,只能望见上方一个七尺宽的洞口,洞口凝结着蓝紫色的光轮法印。
洞外一片昏暗,衬得石洞越发阴森。
乌族生性喜暗,花浔并不惧夜色,甚至目视如常。
“这里是何处?”花浔低声问,声音在小小的石洞中不断回荡。
“你问本仙君,本仙君问谁?”萧云溪没好气道,丹田内依旧无一丝法力,便是四肢都软绵绵的。
自出生起,他还从未有过如此虚弱之时。
“你莫不是属乌鸦的?”萧云溪睨着花浔,恼声道,“本仙君遇见你就没好事!”
花浔皱眉:“我提醒了你,那条蛇是装死,是你自己反应慢。”
说着,她不忘认真补充,“乌鸦并非带来霉运,只是会预兆凶吉。”
萧云溪递给她一个“你猜本仙君信不信”的眼神,继续查探周围环境。
花浔心知此刻不是起争执的时候,沉默片刻,问道:“这里究竟是何处?为何会出现上古的妖兽?”
“上古螣蛇,”萧云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耐地纠正她,停顿了几息方道,“此处是仙门禁地浮玉山,万年前三界大乱,螣蛇欲将血光洒遍三界,被当时尚存的洛禾神君以真身镇压在此处。”
花浔一愣,当年三界大乱她是有所耳闻的。
传闻那时人族大旱足有百年之久,庄稼寸草不生;妖魔二族自相残杀,死伤者数不尽数;仙族被堕神屠戮炼化,不少上古妖兽趁机四下作乱。
后,神族举全族之力,将神树建木送往人族,连通人、仙二界,又杀堕神,镇妖兽。
魔族因先天魔气滋生出先天魔体,一举平定妖魔二族。
三界方才重归短暂的平静。
“那螣蛇既已被神族镇压,今日怎会冒出来?若它能出来,当初镇压它的洛禾神君会不会也能现世?”花浔下意识地问出口。
“我怎么知道?”萧云溪烦躁道。
他早在几十年前便发现浮玉山有一条通往人族的近道,虽需穿过禁地,但他素来放肆惯了,鲜少将这些放在眼中。
几十年来,历练也好,为人族除妖也罢,来往无数次皆无事发生,偏偏和这个女修一块出现,被捉了。
还被封了法力!
花浔安静下来,她越发想念神君了。
每一次不论她问了多么失礼或愚蠢的问题,神君总会温声作答。
“喂,你怎么不说话?”许是此处太过寂静,连呼吸的回声都一清二楚,萧云溪率先打破沉默。
花浔看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螣蛇既然抓了我们,为何不吃掉我们,反而只把我们关起来?”
萧云溪显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皱眉不语。
“可想出答案?”洞口处,螣蛇徐徐现身,柔声反问。
花浔飞快地抬头看去。
螣蛇笑了一声:“想不出,吾便说与你二人听。”
说着,它望向萧云溪,毫不介意道出自己的‘阴谋’:“吾需一躯体温养神魂,神族覆灭,这位小仙君却了不得,仙胎灵童之体,若能夺舍其躯体,再合适不过。”
“那你捉我作甚?”花浔问。
螣蛇转而看她:“顺手为之。”
花浔:“……”
“呵,”萧云溪倏尔冷笑一声,嗤道,“本仙君便是自废法力,自斩四肢,给你一条人棍,也绝不会被你这类妖兽所驱使,令人作呕。”
螣蛇竖瞳一缩,紧盯着他正要发怒,半晌低笑,自洞口扔下一根满是毒刺的藤条,恰好掉落在花浔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