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阮愿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父母是医院的普通医生,妈妈在儿科,爸爸在外科。也会有很忙的时候,但每一天,他们都能见面。
妈妈接她放学的时候,爸爸正在厨房烧菜,油锅煎鱼呲的一声,他的声音散在油烟机的轰鸣中。
他笑眯眯抱起阮愿星,叫她星星,在妈妈脸上亲一口,又亲亲她肉乎乎的小脸。
一家人围桌在圆桌旁,妈妈说:“儿科来了个很坚强的女孩,打针一声也没哭。”
爸爸细心将鱼刺挑出来,雪白的鱼肉放在阮愿星碗中,他附和妈妈说的话,而她埋头苦吃桌上的饭菜。
大人的聊天在脸上还缀着婴儿肥的她眼中,是无聊的背景音。
她脑中有需要完成的作业、想看的动画片,还有……
“妈妈,等会我要去找哥哥玩。”她嘴巴嘟嘟囔囔,说着最平常的话。
和邻居哥哥一起玩,是比吃饭喝水还要自然的日常。
像录像带忽然卡带,也像电视屏出现点点雪花,妈妈爸爸的脸扭曲又展开,像飞鸟停驻,利爪带着血肉飞走,终于有一天带回,再飞回来。
他们看上去还是那样平常,多了滔天的困惑。
“哥哥是谁?”爸爸温柔揉揉她的头,“星星,傻姑娘,你是独生女。”
爸爸没有剔干净鱼刺,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喉咙,刺得她说不出话。
“是沈执川,哥哥呀。”她慌得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
妈妈思考良久,后知后觉:“好像有这个人,是我学姐的儿子,名字记不清了,刚出生时我们还去了来着。”
阮愿星抿着唇,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星星,你怎么会认识他?”妈妈靠得很近,她可以看到她瞳孔的颜色。
是很清透的琥珀色,可是她只记得那双深黑的瞳孔。
眼泪滴答落下来,还好有一个熟识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星星。”他轻轻摇晃她的身体,“醒一醒。”
阮愿星睁开双眼,她下意识以为眼眶中含着眼泪,其实很干涩。
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氛围很适合睡觉,窗外天已经黑了。
心脏一点点回到胸膛该有的位置,剧烈的心跳逐步归于平稳。
她听到自己依赖又庆幸地说:“哥哥……”
一双有力的手臂虚虚将她圈进怀里,今天柚子味更浓,清新得像薄荷,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没事,有点睡迷糊了。”
原来父母都在身边的代价,是她不认识沈执川,他们只是陌生人。
只是一个无端的梦,梦过杀人潜逃,也梦过被杀,血淋淋的浪潮比廉价番茄酱还不值钱,都没有这个梦带给她的震动大。
她以为的渴望早就随着经年的失望化为烟尘一般的妄想,而失去已经得到过的才会更加惶恐。
在国外那些年,她更多想起沈执川,成长礼挽发想起他、圣诞节团圆想起他,见到房东一家聚餐时,羡慕之余,也觉得即便和父母团圆她身边也该有他。
更为微妙的心情像气泡水的小气泡,炸得心尖酸胀一片。
她有些不想走,又觉得应该快些走,离抑制不住的依赖远一点。
“做噩梦了吗?”沈执川轻声问她。
阮愿星摇摇头:“不算是……”
“不算是噩梦。”她声音从迟疑变坚定了些,她看到满满跌跌撞撞跑过来,趴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她坐直了身子:“我打车回去吧,现在几点了?”
“九点多。”沈执川说,“我送你。”
她没再拒绝,走之前摸了摸满满软乎乎的毛,摸了又摸。
满满拉长声音叫了好几声,她不知道它是否有灵性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忍下离别的酸涩,她习惯了这种感受。
沈执川看上去还想和她走着回去,这里确实不远,走也可以到。
只是一起走在夜幕里还是太过亲密了,她说:“我还是打车吧。”
他轻怔住,轻摇头:“我开车送你。”
阮愿星看着他衣角被风卷起的弧度,像烫到一样移开目光。
沈执川开了辆很普通的车,她对车只有简单的研究,有时候画商稿时需要一些关于车的背景,看着像落地十万左右的电车。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
原来省会夜晚也会这样繁华,若是家那边,过了九点街上人就很少了。
家那边也没有夜宵文化,大家睡得都早,夜晚点不到许多外卖。
还有一个路口就到时,沈执川说:“后天我也来送你,好吗?”
后天,是她离开省会的那天。
她能明显感受到沈执川的情绪,他明明很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却只是用了个疑问句。
“不用了,我距离高铁站很近,你这几天忙的话,到时候好好休息一下吧。”
时间越近,她这几日混沌的大脑越清醒。
她想,她是擅长告别的,只要不去提及,就不会太伤感。
“我们可以在手机上聊天。”她坦然地说,按下车窗,缝隙吹进的风撩起她的发丝。
夜晚凉快许多,她指尖碎冰一样。
“你经常不回我的消息。”
她看到沈执川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手背绷出青筋,在透白的皮肤上分外明显。
“嗯,我会记得回。”她说。
沈执川又在笑了,他稳稳停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没关系,我会一直发消息给你。”
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去吧星星,好好睡一觉,不会再做噩梦了。”
见她没有回头,他用力按住绞着血肉的胃,太阳穴一阵阵跳动。
他想到那声“哥哥”,她苏醒时眼睛比小鹿更清澈,只望向他的方向,那一刻积年的疲惫翻天覆地袭来。
他几乎想跪倒在她面前,握住她手,用她温软的手心贴上他心口像琉璃一样清透的蝴蝶刺青。
想让他知道他所有压在心底的爱意,她就住在他心口,直到血肉褪尽,魂归天地也不会离开他。
但还不可以……
他快撑不住了。
只是日日见到她、触碰到她,他就已经克制不住心中吞噬理智的渴望。
想要她。
好想、好想。
-
他怎么会确信她的梦。
阮愿星没有回头,走进酒店时,刚好是那位姐姐在前台值班,她们算是熟识了些,她笑了笑和她打招呼。
匆匆淋浴吹干头发,她将朱砂红绳放在松软的枕头下,缓缓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来自沈执川的信息,他带着合同来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