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李既白握着笔的手青筋暴起,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污渍。
她要嫁给赵衾?
怎么可能!
那赵衾阴险狡诈,绝非良配!她是为了北境粮草?还是……真的对赵衾动了心?
一想到她可能会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巧笑倩兮,可能会与赵衾那般亲密……一股毁灭般的暴怒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侯爷……”墨痕担忧地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
李既白猛地将笔掷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曾钦宁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传来的动静,轻轻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以为苏晚是迫于形势或是被赵衾迷惑,才选择了这条看似依附强权的路。
只有苏晚自己知道,她与赵衾之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她在刀尖上跳舞,与虎谋皮。
但这是目前破局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至于那铁盒中真正的证据……她抚摸着暗格的机关,眼神冰冷。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为黎家,也为这天下讨还公道的希望所在。
而这场戏的第一个高潮,很快就要到来。
漕帮总舵,赵铭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
“好个赵衾!竟然来这一手!他是想借着那个女人的由头,拉拢北境的关系,还是看中了她手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什么筹码,想借此压我一头?!”赵铭面色铁青,对着心腹怒吼,“去查!那个苏晚到底什么来路!她手里到底有什么!”
与此同时,淮州知府王大人也坐不住了。他既担心赵衾与苏晚联姻后势力大涨,影响漕帮内部平衡,更担心这消息会惹得钦差那边动作。他连夜修书,将此事作为“要闻”密报京城。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却仿佛置身事外。
“二爷这步棋,走得可是险峻。”苏晚落下一子,语气平淡。
赵衾执白子,看着棋盘笑了笑:“险中求胜,方显手段。倒是苏管事,如今这满城风雨,可还适应?”
“比起无声无息地沉入淮水,这点风雨算得了什么。”苏晚抬眼,“只是不知,二爷这把火,打算烧到何时?”
“火候到了,自然见分晓。”赵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倒是李大人那边……苏管事就真的一点不在意?”
苏晚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稳稳落下:“苏晚在意的,唯有北境粮道畅通,家人平安。至于旁人如何想,与苏晚何干?”
她话音刚落,王莽匆匆进来,低声禀报:“二爷,苏管事,靖安侯往锦心坊方向去了,面色似乎不太好看。”
赵衾挑眉,看向苏晚,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看,鱼儿坐不住了。”
苏晚垂下眼睑,声音依旧冷静:“意料之中。”
锦心坊外,李既白的官轿停下。他穿了身墨色常服,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官威更令人窒息。
他径直走入坊内,周坊主战战兢兢地迎上来,还未开口,便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慑住。
“本官奉旨督察漕运,有些关于近期北境物资运输的细节,需向苏管事核实。烦请通传。”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让人挑不出错处。
“苏管事她……她去涵碧轩与赵二爷商议事情了,还未回来……”周坊主冷汗涔涔。
李既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时,另一辆熟悉的马车却从不远处驶来,停在了锦心坊门口。车帘掀开,苏晚在竹儿的搀扶下,徐徐走了下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新做的淡绿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发间簪着一支赵衾日前赠送的碧玉簪,整个人清丽秀雅。
苏晚脸上露出惊讶,随即恢复平静,上前几步:“民女见过钦差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有何指教?”
李既白目光沉沉地掠过她发间那支碧玉簪,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露分毫:“事关漕运与军务,需详细记录。不知苏管事可否寻一僻静之处,方便问话?”
苏晚心中微凛,知道这是推脱不掉的:“大人请随民女来。”
她转身,引着李既白走向后院她平日处理事务的小书房。
竹儿想跟进去伺候,却被李既白带来的侍卫拦在了门外。墨痕则守在了院中,隔绝内外。
小小的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既白没有绕圈子,他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锁住苏晚,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他逼近一步,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这里没有外人。”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昭昭,你不必藏了。”
苏晚早已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情景,所以她面上没有波澜,只是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声音带着被冒犯的冷意:“钦差大人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民女姓苏名晚,淮州人士,大人怕是又认错人了。”
“认错人?”
李既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痛楚,“黎昭月,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换了个名字,换了身打扮,敛了性情,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他再次上前,呼吸更为急促:“你的眼睛,你看人时偶尔会上扬的眉尾,你思考时轻咬下唇的习惯……还有做事时专注又带着狡黠的眼神……这些都刻在我脑子里,你以为能轻易抹去吗?!”
他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砸得苏晚节节败退。她没想到,李既白观察得如此细致。
“大人!”苏晚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请自重。民女不知大人为何执意要将民女与那位已故的侯夫人相联系!但逝者已矣,还请大人莫要再妄加揣测,扰亡魂清净,也辱了民女清誉!”
李既白看着她矢口否认的模样,心头那股压抑许久的怒火与无力感终于爆发。
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纤细冰凉,在他滚烫的掌心微微颤抖。
“清誉?”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你跟我谈清誉?黎昭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赵衾那种人搅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淮州的水有多深?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
他一连串的质问,是藏不住的恐慌和心疼。
苏晚被他攥得生疼,挣扎了一下,却挣脱不开。她抬起头,迎上他焦灼痛楚的目光,心中积压了两世的委屈愤怒,几乎要在这一刻将理智决堤。
但她死死忍住了
她不能承认!承认了,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都可能付诸东流!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李大人!你放肆!”
她直呼其名,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发颤,“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是苏晚!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的事,与你无关,与京城无关!与已故的靖安侯夫人更无半点关系!请你离开!”
看着她眼中那彻骨的寒意和决绝,李既白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担忧,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肯认他。
她恨他。
她宁愿与赵衾虚与委蛇,宁愿独自面对这龙潭虎穴,也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牵扯。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的情绪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荒凉和疲惫。
“……好。”他从喉间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晚心头莫名一刺。然后,他不再多言,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等候的墨痕和竹儿看到李既白那异常难看的脸色,都吓了一跳。
李既白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大步离去,背影在春日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孤绝的萧索。
苏晚站在原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扶着桌沿,勉强站稳,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
她赢了这场对峙,守住了秘密。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
她抬手,轻轻抚上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
原来,她还是哭了。
自那日后,钦差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拜会,只传出命令:彻查漕运账目,无要事不得打扰。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晚与赵衾愈发高调。这几日,二人形影不离。他们一同巡视赵衾旗下的货栈码头,在淮州最负盛名的酒楼公开用膳,甚至一同出席了淮州商会举办的品茗会。
在品茗会上,苏晚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与赵衾配合默契。当有人旁敲侧击询问二人关系时,赵衾但笑不语,眼神却温柔地落在苏晚身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赵二爷这次是动了真格了……”
“苏管事也是好手段,竟能让眼高于顶的赵二爷如此倾心。”
“你们看见没?方才苏管事咳嗽一声,赵二爷立刻便递上了披风,这般体贴哪。”
钱禄也混在人群中,这几日的观察算是彻底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