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隔天苏见微叫来了庄头,将账上问题一一指出,庄头几乎要跪下,连连认错求饶,苏见微让其补齐款项,小惩大戒,陆绍宁在一旁做着自己的事,仿佛已经置身事外的老东家,将权力全交给苏见微。
庄头走前,又小声道:“夫人在京城想必是见多了奇花异草的,先前说那株兰花如今还放在我家里,我将它用土培了,却听说这花娇贵得很,怕还是会给糟蹋了,要是夫人得空,不知能不能将这兰花收了,也算给它一条活路。”
账本的事过去了,庄头确实假报霜灾,倒也并没有吞太多银子,总体还算实诚,对佃农也厚道,苏见微没准备将他怎样,便应下这事。
庄头连忙道歉,一回去就将兰花和剥好的兔皮拿来了,兔皮完好无损,雪白无一丝杂毛,哪怕去市集卖也是上好的货色,但苏见微向来不太在意皮毛鸟羽的,总觉得富人爱美,伤的却是生灵的性命,她却当真一眼就看上了那兰花。
庄头也算用了心,这兰花很少见,墨绿的长叶,桃粉色的花开成一串,十分秀丽好看。这兰花被带着土挖起的,庄头养在土钵里送过来。
陆绍宁见苏见微看那兰花,知道她喜欢,说道:“这是什么兰,我却没见过。”
苏见微道:“我也没见过,但我好像在书上翻到过,大约是竹兰,耐寒喜阴,春夏秋都可开花,但少见。”
“拿盆将它养了,到时候带回家里去,放在窗边。”陆绍宁说。
她也这样想的,当下放了手上事便去找盆,找碎瓦粒,挖树林下土、塘泥,绑了衣袖,蹲在院子里当场将兰花种好。
陆绍宁喜欢看她做事,她能坐在桌边安静抄半本书,工工整整如同刻印字,一个错字也没有;也能给女儿煮绿豆百合汤、做红豆南瓜汤圆,让她多吃两碗饭;还能蹲在院子里,任纤纤玉指沾满泥土,一道一道工序种好兰花……
她是那种清丽的鹅蛋脸,眉目如画,清透如婴儿的眼眸,自有一种恬淡的气质,让人看见她便忘却烦恼,好似隐居山林,再不必过问红尘凡俗。
但这样一个女子,却又十分聪慧明理,朝廷的事、家务的事,她都能明白、安排好,让他觉得他不是在养伤,而是在庄子上冶游玩乐,颐养天年。
过两日,新大夫来了,这大夫已有七十高龄,却还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在附近极有名望,苏见微正好在京城就听说过他,因此也十分满意,让大夫顺便替陆绍宁把把脉,好好看看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
老大夫道:“伤势没问题,大人恢复得很好,再养个把月几乎就不影响起居了,至于这记忆的事……难说。
“大人算是十分幸运的,老朽跟着父亲做学徒时也见了一人,在山上被石头砸中,外伤也很快好了,没伤到眼,却瞎了眼,这一瞎便是二十多年。”
陆绍宁问:“二十多年才好?”
“不是,他三十多受伤,五十八过世的。”老大夫答。
原来是二十多年后人死了。
陆绍宁陷入沉默,苏见微问:“先前有大夫说兴许养着还会有别的问题,我们一直注意着,倒没出现别的问题,后面还会有么?”
老大夫道:“确实有可能,但这些日子都没事,当是不会了。”
苏见微松了一口气。
换好药,送走大夫,陆绍宁看着窗外,神色稍有萧索落寞,她见了,劝说道:“老大夫说得对,你受那么严重的伤还能好好恢复,已算莫大的幸运了,其余的事别想太多。”
陆绍宁抬头看她道:“我是在想,也许待我回京,不一定能官复原职了,兴许又被发配回翰林院,从头做起。”
苏见微温声道:“就算翰林院,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遍观史书,哪怕那些名留青史的能臣干吏,哪位又是一路青云直上?还不都是起起落落。
“夫君给小七取名‘明舒’,说望她心境‘光明宽广’,那夫君自己便要做到心境光明宽广,做了自己该做的,富贵贫贱,无所畏惧。”
陆绍宁一笑,拉起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才要开口,外面传来欢笑声,苏见微连忙将手抽出。
小七从院外跑进来,咯咯笑着,小石头在后面追她,两人在玩闹。
小七到窗边道:“爹娘,看我的毽子!”说完将手上的鸡毛毽给两人看。
苏见微拿起毽子认真看了眼,问:“谁给做的,做得真好。”
“厨房的张妈妈,鸡毛是我捡的。”
“我就说怎么这样好看,原来是小七挑的,五颜六色的,你把最好的鸡毛都挑来了吧?”
“石头哥哥也帮我一起捡了。”小七又说。
苏见微看向那小石头,黑黑瘦瘦的小子,小石头一进这院子就开始紧张起来,尤其看见陆绍宁也在看他,他想起家中爹娘的教导,连忙上前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他没行过礼,人也紧张,做得手足无措,陆绍宁没说话,苏见微笑道:“我这里有桃子,你吃不吃?”
说完去屋里拿了两个桃子来给他。
他接过了,捧在手里,却不敢马上吃。
小七见惯了这些,看不上,和苏见微道:“娘,你看我踢毽子你看。”
“好啊,我看看,你能踢起来吗?”苏见微问。
小七一副被小看的模样:“当然啦,我能踢三个!”
说着就开始笨手笨脚地踢,苏见微在一旁看。
陆绍宁在屋中看着,想起自己中进士那一日,也只得母亲轻轻一个点头,回道:“高中只是开始,许多状元及第也不一定有所建树,你不可沾沾自喜,还须谨慎前行。”
他只好收敛起所有的兴奋与得意,回了一个“好”。
是的,他没能中状元,也没能中三鼎甲,他只是进士科第十七名,但是……放眼京中,与他一同念书的世家子弟,如他这么年轻就中进士,也就他一个。
妻子的身上,有他曾渴慕多年的母亲的温柔。
这时小七将毽子递给苏见微:“娘,你踢。”
“我?”
小七说:“莺歌姐姐说你会踢。”
“可我都好多年没踢了。”苏见微小时候也是个好强的女孩子,那一阵周围好友迷上踢毽子,她踢得不好,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