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街上拥挤,这类铺子更好逛,于是逛了一整条街,买了许多东西,晚膳去五香楼,包了顶楼一间房,推开窗见得到成片蔼蔼云雾,远郊的山有一簇雪顶,那山正是清芷山,渺渺间,似乎还能听到古寺钟鼓之声。
点了一桌菜,每样却都只吃了几口,不是舒兰汀的作风,萧朔说起来,被她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现在没人拘着她这不许那不许了,她把自己吃的圆了一圈,某天照了镜子,悻悻然的放下了零嘴,自己将晚膳换成了清粥小菜。
她觉得有些丢人,故意不言,这般少女心思,说起来反倒难为情。
再到入夜,升平巷外侧有条雅乐坊,面着河流,里头都是清倌人,乐声飘飘,二人一同听取。
舒兰汀拿了酒壶,饮了几口,酒不醉人人自醉,她靠在自己手臂上,望向窗外,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萧朔叫她也不理。
萧朔挑挑眉,懒懒散散的:“已哄你两天了,还不理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舒兰汀忙扭回头来,道:“理的理的,很爱理阿朔哥哥。”
萧朔噗嗤一笑。
下楼时,迎面走来一队清倌人,领头女子十分貌美,见了萧朔这般俊儿郎,暗送了数道秋波,萧朔侧目避让,舒兰汀连蹦几阶,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挂在了他身上。
“干什么?”
舒兰汀不答,黏黏糊糊的走,萧朔也没多事扯开她。
舒府派人催了好几次,舒兰汀这样大一个姑娘,夜里从自己房间里没了,混在北曦侯府也就算了,却还传出和郡主当街打闹、进宫挨训的事,这就是萧朔没有将她管好。
萧朔还有许多的事,已不便再“儿女情长”,因而将她送了回去。
舒兰汀竟然不缠他,到了府邸门口,和他挥手作别,接着头也不回的跑进府里。
萧朔听见她大叫姐姐,说有要事与她商量。
——这要事,据他估计,约莫是五香楼的卤肉包子实在惊艳、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之类的。
舒兰汀圆滚滚的后脑勺在他视野里飞快消失。
亲卫在旁,捧着一个匣子:“额,将军,这个还……”
他备了薄礼,预备在舒兰汀不肯走时,塞给她,支她带进去。
“……给他们管家。”
萧朔与马、与亲卫,慢慢离去。
一步三回头。
回至北曦侯府,属下已等候多时,见了萧朔,忙附耳说了几句,接着带他到后头去。
他来到军医住所后一处偏僻小院里,一眼看见圆容,正满头大汗,偏要下床,黑漆漆的药流了一地,碎裂的碗瓷片砸到了门口。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顾好人!”
“将军,大师非要下床,我们、我们实在拦不住。”
需知圆容乃一代名将,一身高超武力,即便受了重伤,他们也不是对手。
原来圆容昏迷之时,三名亲兵交谈起了前线战报,说到津海水师卫所彭顺竟偷练兵数年,还存光复前朝之心,那彭顺是津海名家出身,向来名声好,得百姓拥戴,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出?
于是纷纷猜测起了彭顺与魏来的关系。魏来出身不详,说是草根,曾在津海一带游历,年轻时做过游侠,难道那时有了交情?
这般说着,外头送了药过来,亲兵端去给圆容,圆容挥手不要,非要下床,说他自己要去津海。
可他满身是伤,剜去腐肉后几乎见得到白森森的骨头,怎么可能颠到津海。
亲兵劝说不成,几人联手拦他,才好不容易将门给关了起来,再找了军医,给上了一剂麻沸散,重新包扎伤口。
萧朔听得眉头紧皱,面色不好看,呵道:“如此多嘴,去领二十军棍。”
三人知道自己闯了祸,只挨这么些已是轻罚,低头退下。
萧朔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进了屋内。他绕开碎裂的瓷片,到榻前,轻声唤:“师父。”
……
圆容本名谢碌临,原是谢氏子弟,因不满文臣空谈,离家拜师,四处游历,得了三五知己。他们都对腐败混乱的朝廷有看法,曾许下平天下、正往来的鸿愿。谢碌临、魏来一同入朝,一文一武,意图从内革新,但最终没有抵住民间爆发的力量,被揭竿而起的梁武帝李乘夺了天下。
当时城坡,谢碌临被魏来支开,护卫太子北去,而魏来留守都城,最终遭五马分尸。
乘船北上途中,遭遇大浪,船只翻倒,太子亡故,谢碌临飘到岸上,被一僧人带回,成了清芷寺中的苦行僧圆容。
梁武帝得位以后,发布系列政策,推行三年,他病重离去,之后由其子李润继位,李润在位二十年,天下休养生息,到李郢鸿手中,国库充盈,发动北境大战。
梁武帝李乘,与谢碌临、魏来原就是把酒话天下的好友,江湖上少年意气,换如今百年沧桑。
“若没猜错,彭顺才是魏来子嗣,朱照弗则是魏家家仆之后,整个津海都受过魏来照拂,那是他起家的地方。”
“他既然愿意以死换太平,后人不当如此,不当如此。”
圆容说的断断续续,面上肌肉抽动,当真悔恨扼腕到极致。
或许魏来之死,本就是一种顺水推舟,城破那日,三人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彭顺反叛,或是多年积恨,更可能是被有心人利用。圆容不愿意,让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和平,被打破。
萧朔握了他手,轻道:“师父,您身子不好,就让我去吧,您教了我许多年,总得有些用处是不是?”
……
萧朔将圆容劝住,过了片刻,叫了人来打扫屋子,他走出门去。
亲兵领完了军棍,一瘸一拐的回来与他谢恩,他叫人拿了金疮药去,免了他们这几日的轮值。这些亲兵都是与他同生共死过的,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军营中赏罚分明,上下都是一心,圆容藏于此处这件事,他们个个守口如瓶,不会向外泄露分毫。
他边走,属下一边汇报:“将军,朝廷里有动静,将抓捕光复党一事交由岑尚书,陛下准其调度百郡,让咱们的人配合。”
调度百郡,发号施令,是宰相才能的,给了岑尚书这样权限,旁人难免猜测,陛下预备让他领相位。
“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听他的便可,但有一点,不接口令,只接文宣。”
“明白”属下迟疑,压低声音,“将军,岑家与朱相争斗已久,他这次收渔翁之利,您说,会不会就是他……”
萧朔摇了摇头,“这帮文臣不识大体,但还算忠心。”
朱照弗之死,引发混乱,算得上是祸国,文臣只是好党争,不至如此。
不过,如此一来,朝中党争之事,恐怕更盛了。
内外皆乱,但萧朔只有一个肉体凡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