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三公子
翌日一早。
富贵出去打听宿荷衣的事,姜灵跟他一起。
但可能是因为此地离青州还很远,所以这里的人也就听过个青州宿家的名号,关于宿荷衣,他们知道的也并不比郁翎多多少。
因此,最终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要前往青州,即使用了缩地术,驾驶马车也仍旧需要五六个日夜。
郁翎不喜舟车劳顿,每当入夜,便会叫富贵停车找个客栈歇下,然后再在当地打听关于宿荷衣的消息。
姜灵想帮忙,所以每次都跟着一起。
但每次都一无所获。
直到这一天。
马车停靠在了一座小城中。
此地临近青州,在这歇脚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中午就能抵达青州。
下了车,姜灵四处环顾。
她很少出这样的远门,此时看着周围,觉得很新奇。
这里离天云宗已经很远,气候与地貌都不大相同了,城中有许多河流与小溪,每走几十步路,就能看见一座石桥,街道上青石板的地砖湿漉漉的,有种烟雨朦胧的感觉。
如今已是傍晚,街上很热闹。
她往面前的石桥上走了两步,想看看桥下的河流。
但刚上桥,就瞧见一队穿着护卫服饰的人站在桥尾,手里拎着好几张大网,正从河里网鱼。
渔网里,各色河鱼和水蛇被捞上来,扑腾着挣扎个不停。
护卫头子被扑了一脸水,皱着眉往网里看了一眼,然后拎起一尾银色鲤鱼:“就这个颜色还接近一些,银色的。”
身后有人叹气:“要不把这鱼的鳞全都扒了,找府中的绣娘往上染点蓝,这不就是银蓝色了?”
他们在找银蓝色的鳞片。
这些天,他们找遍了所有身上长鳞片的动物,蓝色的蛇、银色的鱼都没少见。
但唯独没见过什么银蓝色的鳞片。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动物才能长出银蓝色的鳞?
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正苦恼着要如何弄出这种颜色的鳞片,却听见一道声音插进来:“你们找银蓝色的鳞片做什么?”
是个女孩的声音。
声音不大,像是不常和人搭话,所以声线有点腼腆。
护卫头子正烦着呢,听见声音,就想斥责句少管闲事,然而一转眼,就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
像宝石一样的颜色。
很澄澈,很透亮,干净得要命。
少女微抬着头,很认真地询问他,这样的表情,让人不忍心对她说太难听的话。
于是赶人的话一下就堵在了喉咙口。
护卫头子顿了下,然后道:“……要这鳞片救命。”
这样说也不贴切。
护卫们是当地一户富商的家奴。
前阵子,富商生了重病,四处求医无果,最终去了青州宿家求医。
宿家虽是修真世家,但行医济世,因此也会插手凡人的事。
若这富商得的是普通的病,宿家人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偏偏,富商得的是一种怪病,这病宿家人束手无策,只有一个人能治,便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宿三公子。
但宿三公子脾性古怪。
他平时很少为人诊治,宿家人也不太勉强他。
曾有人濒死了抬到他面前,他屈了屈手指,吩咐侍从:“抬走。”
毫不意外的。
富商去求宿荷衣诊治,也被拒之门外。
后来护卫们到处打听,才打听到,能见到宿荷衣的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他们能找到银蓝色的鳞片。
所以……
银蓝色的鳞片不能治富商的病。
但银蓝色的鳞片,有可能能让宿荷衣见富商一面。
姜灵想了想。
然后她看了看网兜里扑腾的鱼和水蛇。
护卫们从她神色中瞧见一丝怜悯。
她似乎想要他们将网兜里的活物都放了,但怎么可能呢?
这样一个小姑娘,帮不上忙就算了。
他们能舍下时间,耐着性子告诉她要找鳞片的原因,而不是直接将她赶走,这就已经像是鬼迷心窍了。
若还要把网兜里的鱼与蛇都放了,那还得了?
他们还准备把这些鱼与蛇的鳞片都扒了,让府中的绣娘拿去染色呢,总能弄个银蓝色出来吧?
护卫头子摇了摇头,正想让姜灵走。
然而还不等话说出口。
下一秒,就见到她手掌摊开。
紧接着,
护卫们目瞪口呆,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嘴里。
因为他们看见,她掌心放着一片坚硬的鳞。
银色鳞片中泛着幽幽的蓝色碎光,比世间所见所有璀璨的宝石都要漂亮——
“这个可以吗?”
*
银蓝色的鳞片很罕见。
若说是银色,却又泛着冷蓝,若正有天光落下,还能看见它折射出一点彩色的流光。
现在夕阳西下。
银蓝色的鳞片上,还浮动着一些橙色的浮光。
宿荷衣懒散躺在水榭,不知道想起什么,将掌心摊开,又端详起掌心那片鳞。
恰是此时。
有侍从划船过来。
时值盛夏。
水榭建在湖心,四面临水,周围是茂盛的莲叶,一眼望去,深绿莲叶接着天穹,几乎要将水榭的轮廓都掩去了。
莲叶间是盛开的荷花,只不过,与外面那些娇俏漂亮的粉色莲花不同,这里的荷花全都是无暇的白,有些顺着水榭的木板爬上来,堆叠在水榭与水面间。
深绿映衬着冷白,成了这一片湖上最抢眼的色块。
两样颜色组成一种颓靡的、毫无生气的森森鬼气。
现在三伏天,
但来到这里,却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冷。
侍从深吸一口气,下了船,走到宿荷衣身边,低声询问:“三公子,前些日子有天云宗弟子带着信物来府中请人。但染了怪病,昏迷不醒。如今府中族老们束手无策,家主叫我来问您的意思,是否能前去医治一二?”
话音落下。
宿荷衣目光转动,看向了侍从:“他要死了么?”
语调有些淡漠。
但并不是那种毫无感情的淡漠。
侍从很难形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淡漠。
于是他又看了宿荷衣一眼——
男人穿着一身深红,左耳上坠着一只白玉坠子,黑发垂落下来,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这样的天气,他身上却还额外披了一件大氅,这时候正好一阵夏风吹过来,男人便拿起帕子,抵住唇,咳出几口血来。
与他的衣服一样深红的血。
因为先天弱症,所以他身体很不好。
按理说这样病弱之人,是很没有攻击性的。
但对府中这位三公子,侍从一直都有点发怵,因为说他温和也温和,说他疏离他又有些疏离,好像所有的礼节一样不漏,他待人接物远远称不上冷漠,但莫名总给人一种淡漠刻薄的感觉。
但要说具体刻薄在哪儿?
侍从也说不出来。
只是寻常人听见有人生病,第一句话怎么也不会问对方是不是要死了吧……
侍从心里嘀咕着,嘴上很老实:“仅仅是昏迷,还没有到……到要死掉的程度。”
话音落下。
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