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无声的博弈
做出向国家力量求援的决定,对路晚晚而言,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如同将最珍视的东西交托了出去。她不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再仅仅依靠个人和小团队的力量,去对抗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通过卫星电话,与父亲路明远进行了一次漫长而严肃的沟通。没有隐瞒,没有修饰,她将矿洞内所见、李慕然的分析、约瑟夫的情报、马库鲁长老的线索,以及关于“影子实验室”、“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和《幻界》游戏可能存在的关联,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进行了汇报。
电话那头,路明远沉默了许久。路晚晚能想象到父亲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表情。最终,他沉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种属于商海巨擘的决断和属于父亲的深沉担忧:“我知道了。晚晚,你做得对,也……受苦了。立刻将所有电子资料通过最安全的加密通道发给我。纸质材料妥善保管。我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确保这份报告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保密级别,送达该到的部门。你和你的队员,立刻向最近的、相对安全的城镇转移,保持隐蔽,等待进一步指示。记住,在得到明确指令前,绝对不要再有任何行动!”
“我明白,爸。”路晚晚哽咽着回答,心中百感交集。
结束通话后,她立刻与李慕然和约瑟夫协调,将所有电子资料整理打包,通过李慕然建立的、经过数次跳转和强加密的通道,发送给了路明远指定的接收端点。同时,她也通过约瑟夫的渠道,将马库鲁长老关于“刀疤”和苔藓的线索,作为重要附录一并提交。
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路晚晚所有的力气。她坐在茅屋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不是崩溃,而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等待命运宣判前的空茫。
“山猫”指挥队员们开始做转移的准备,检查车辆,规划前往最近城镇的安全路线。马库鲁长老得知他们即将离开,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让人送来了一些干净的饮水和易于携带的食物。
“谢谢您,长老。”路晚晚向马库鲁长老深深鞠了一躬,“您的恩情,我们永远铭记。”
长老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深邃:“风会带走消息,也会带来转机。愿先祖之灵庇佑你们,也庇佑那个被困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在万里之外。路明远在收到资料的第一时间,便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应对机制。他没有通过常规的商业或私人渠道,而是直接联系了一位与他有深厚交情、如今在某个关键部门担任要职的老友。在一个绝对保密的地点,那份凝聚了路晚晚、李慕然、约瑟夫三方心血和冒险换来的报告,被郑重地递交了上去。
报告里详实的证据链、清晰的情报指向、以及涉及跨国非法组织、高危生物实验和潜在国家安全风险的严重性,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相关的调查与协调在无声无息间迅速展开,涉及的部门远超路晚晚的想象。这不再仅仅是寻找一个失踪公民,而是一场隐藏在阴影下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就在路晚晚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转移,国家力量开始悄然介入的同时,在卡布拉巴萨那个阴暗的矿洞实验室内,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江一尘依旧被关在隔离区内,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药物导致的浑噩和空洞状态。但自从路晚晚闯入又离去后,他脑海中某些被强行压抑的碎片,似乎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那双曾短暂恢复清明的眼睛,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属于药物控制下的锐利和思索。他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在床沿的灰尘上,划出几个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扭曲的符号——如果路晚晚或李慕然看到,会震惊地发现,那符号的结构,竟与游戏内【被祝福的梦境碎片】上的古老符文,以及现实中那块暗紫色晶体碎片的核心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他似乎在本能地对抗着什么,试图抓住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关于游戏、关于路晚晚、关于他自己是谁的记忆碎片。药物的作用依然强大,那种试图覆盖和重塑他意识的力量如同沉重的枷锁,但某种源自他自身意志和外界刺激而产生的“排异反应”,正在悄然滋生。
一次,当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进来记录数据时,江一尘在药物造成的幻觉中,无意识地喃喃低语了几个模糊的音节,听起来像是……游戏里某个技能的吟唱片段。研究员皱了皱眉,在记录本上标注:“实验体出现不规则脑波活动及无意义呓语,可能与‘引导介质’耐受性波动有关,建议调整剂量。”
他们将他的一切异常都归咎于实验变量,却忽略了一个被困灵魂正在进行的、绝望而无声的抗争。
路晚晚对此一无所知。她和“盾牌”小组在马库鲁长老派出的向导带领下,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这个给予他们宝贵庇护的村庄,向着最近的一个有基本通讯和医疗条件的小镇转移。
车辆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路晚晚回头,望向卡布拉巴萨方向那片沉寂在黑暗中的山峦。
她知道,个人的冒险暂时告一段落,但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她交出了筹码,启动了更大的机器。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焦灼地等待,并祈祷国家力量的介入,能快过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敌人对江一尘造成的、不可逆的伤害。
一尘,坚持住。这次,不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了。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围绕着他、涉及科技、资本、犯罪与国家安全的无声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悄然汇聚。
离开马库鲁长老村庄的旅程,从一开始就笼罩在一种压抑的紧张氛围中。向导是长老亲自指派的,一个名叫卡福的年轻部族战士,沉默寡言,但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他带领着路晚晚和“盾牌”小组,避开所有已知的大路和可能被监视的路径,在月光下的荒原和灌木丛中穿行。
路晚晚坐在颠簸的车后座,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有所有纸质证据和U盘的防水包。她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将重担交托出去后的些许解脱,更有对江一尘现状的深切担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国家力量介入需要时间,而一尘在矿洞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不可预测的危险。
“山猫”和队员们则保持着最高警戒。车窗被防弹布帘遮挡,只留下必要的观察缝隙。引擎声被压到最低,车辆在卡福的指引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移动。
“前面穿过那片干河谷,再绕过‘哭泣妇人’岩山,就能看到通往小镇的旧车道了。”卡福用生硬的英语低声说道,指向远处月光下一条蜿蜒的、布满卵石的宽阔河床,以及河床对面一座形状奇特的、仿佛垂首哭泣的黑色岩山。
“哭泣妇人”岩山……路晚晚觉得这名字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车队缓缓驶下干涸的河床,轮胎碾过卵石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河床很宽,两岸是陡峭的土坡,月光无法完全照亮底部,阴影幢幢。
就在领头车辆行驶到河床中部时,异变突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领头车的驾驶员侧车窗瞬间出现一个蛛网状的弹孔!子弹擦着驾驶员的头盔飞过,打在另一侧的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敌袭!右侧坡顶!”“山猫”的怒吼声几乎与枪声同时响起。
刹那间,右侧陡峭的土坡上,数个火力点同时喷吐出火舌!自动步枪的扫射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打在车辆外壳和周围的卵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石屑!
“倒车!找掩体!”“山猫”对着通讯器大吼,同时举起武器,通过车窗缝隙向坡顶还击。“影子”和另一名队员也从另一侧车窗进行火力压制。
路晚晚被“山猫”猛地按低身体,蜷缩在座位下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子弹击中车辆的可怕声响。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指甲几乎要掐进帆布里。
“疣猪”驾驶着后车,反应极快地猛打方向盘,试图将车辆横过来,利用车身作为临时掩体,同时用车载的重火力向坡顶扫射。
卡福脸色煞白,但依旧保持着镇定,他指着河床前方一个拐弯处喊道:“那边!河床在那里变窄,有个凹陷,可以暂时躲避!”
“跟上头车!冲过去!”“山猫”当机立断。
领头车冒着弹雨,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猛地加速向前冲去。后车紧随其后。
子弹追逐着车辆,在夜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一辆车的轮胎被打爆,车辆失控地摇晃了一下,但司机拼命稳住方向,拖着瘪掉的轮胎继续前行。
“轰!”
一枚□□拖着尾焰从坡顶射出,轰击在领头车前方不远处的河床上,炸起漫天泥土和碎石,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