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开导
回到公寓时,天色已晚。
一开门,就听到最新款游戏的激烈音效。
太宰治显然已经彻底摆脱了感冒的debuff,生龙活虎地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屏幕按手柄按得噼啪作响,身边还散落着几个空了的蟹肉罐头。
“哟,回来啦?”太宰治头也没回,语调拉长,“跟着蛞蝓干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有‘活力’?”
菲那恩站在玄关,看着太宰治那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熟悉的背影,在游戏光怪陆离的光影下,莫名地感到一阵鼻酸。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在回到这个唯一能称之为“归处”的地方时,再也压抑不住。
强压了一路的委屈和迷茫,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猛地决堤而出。
他走到太宰治身边,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太宰……”
游戏音效还在响,但太宰治操作手柄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屏幕上他操控的角色一个失误,被敌人击中了,血条骤降。
“嗯?”太宰治应了一声,这次语气里的调侃淡去了些,“怎么了?真被那只没脑子的蛞蝓欺负了?”
他暂时放下了手柄,任由角色在屏幕里挨打,微微侧过身来看向身边团成一团的粉色脑袋。
“……他骂我,”菲那恩的声音更闷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因为……我没有救同行的成员……他说……那是同伴……说我没有心……”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把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当时的想法和后来的难受。
他甚至提到了乱步,说了乱步那些奇怪却让他好受不少的话。
他本以为会听到太宰治嘲讽中也的“多管闲事”或者调侃他的“玻璃心”。
然而,太宰治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安静地听着菲那恩有些混乱的倾诉。
屏幕的光在他鸢色的眼眸里明明灭灭,看不清具体情绪。
直到菲那恩说完,空气里只剩下游戏背景音乐的声音时,太宰治才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绷带触感,轻轻地落在了菲那恩的粉色脑袋上,非常非常轻地拍了拍。
“中也那个笨蛋,总是这样热血上头。”太宰治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太宰治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无奈,“不过,‘同伴’啊……确实是他会看重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对于思维敏捷的他来说有些少见。
“但是,菲那恩,”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魔力,“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在某些人眼里,或许是‘错误’的。反之亦然。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至少,对人类来说不是。”
他的指尖非常轻柔地碰了碰菲那恩露在外面的、微微发红的耳尖,微凉的触感让菲那恩轻轻颤了一下,“港口Mafia,或者说中也所认同的那个‘世界’,有时候会运行另一套看似更麻烦、更低效,但……或许更能凝聚‘人类’的规则。
“他骂你,不是因为你本质错误,而是因为你们暂时……还没站在同一套规则下看待问题。”
“而且,我自认为还是了解中也的,他估计现在已经后悔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正想办法怎么找你道歉呢。”
这算不上多么温暖的安慰,甚至有些抽象。
但来自于太宰治,这种近乎“理解”和“解释”的平和态度,没有否定他的认知,也没有一味偏袒中也,而是试图帮他理清这团乱麻——这比任何单纯的哄劝都更能戳中菲那恩此刻的需求。
“至于‘心’……”太宰治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柔和,“会因为别人的话而难过,会感到委屈,会跑来跟我哭诉……这不就是‘心’在运作的最好证明吗?”
“真正没有心的家伙,”他轻笑了一下,带着点安慰的意味,“可是连疼痛和委屈都感觉不到的。”
但来自太宰治,这种近乎“理解”的平和态度,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菲那恩强撑的堤防。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菲那恩强撑了一路的堤防。
覆盖在他发顶的手,那轻柔的拍抚,那平静的话语……这一切都太过于温柔,太过于……让他想要依赖。
埋着的脑袋下,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那只手停留在菲那恩的头上。
然后,细碎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声终于从那个蜷缩的身影里漏了出来。
菲那恩终于彻底哭了出来。
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膝头的衣料。
他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后来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放声哭泣,仿佛要将这几百年来所有的委屈、迷茫、害怕,全都通过泪水冲刷出来。
他哭得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甚至不自觉地向着太宰治的方向微微靠拢,寻求着那份难得的安心感。
这灼热的、咸涩的液体,是菲那恩身为“人”的证明,是那层冰壳碎裂后,底下那颗重新开始感受到疼痛和温暖的、属于人类的心的哭泣。
太宰治静静地坐着,看着那颗毛茸茸的、粉色的脑袋在自己手下颤抖,听着那压抑已久的哭声在公寓里回荡。
游戏屏幕上的角色早已 Game Over,幽暗的光线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鸢色的眼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一丝了然,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软。
不知过了多久,菲那恩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他依旧把脸埋在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暴带来的羞赧。
太宰治的手还停留在他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怎么以前没发现,菲那恩原来这么爱哭鼻子啊。”
菲那恩的声音闷闷的,“我一个人的时候是从来不哭的,可是……大家对我都好好……有种家的感觉……”
家——才是唯一能哭的地方。
太宰闻言一怔,抚摸着菲那恩脑袋的手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恢复正常。
之后的公寓里很安静,只有游戏结束画面单调的背景音在低声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菲那恩才慢慢抬起头。
眼眶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赤红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懵懂。
他看起来有点狼狈,却又透着一种不设防的柔软。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也正看着他,鸢色的眼眸在屏幕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很深,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只剩下一种平静的、近乎专注的凝视。
“……谢谢你。”菲那恩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沙哑。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笨拙的真诚,“谢谢太宰……跟我说这些。”
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某种刚刚学到的“人类表达强烈正面情绪”的规则所驱动——他想起了那部令他印象深刻的推理电影结尾时,那个女孩对侦探表达的感谢和喜爱。
菲那恩抿了抿唇,忽然撑起身子,朝着太宰治的方向倾身过去。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点迟疑和生涩,但目标明确。
太宰治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鸢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飞快地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