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玉烛阁1
自皇帝登基以来,她为了兄终弟及,为裴安臣铺路登基,手中染了不少幼子的血,这一胎她不想让淑妃生下来,如今能借刀杀人,自然不想过多加干涉。
耳侧传来脚步声,太后挑起眼角看了一眼,见是瑞秋入了小帐,等她跪在身边后,低声问道:“淑妃如何了?”
跪在太后身侧,瑞秋抬手掩唇,附在太后耳边小声道:“胎还未落。皇后请了自己宫里的女医,正为淑妃施针保胎呢。”
太后一怔,不由斜眼瞧了瞧瑞秋,难以置信道:“皇后为淑妃保胎?”
瑞秋点点头。
冷笑一声,太后道:“她和淑妃是冤家,怎么可能真心为她保胎。”
瑞秋敛眸一想,道:“她自知淑妃这胎保不了多久,许是装装样子,做出个贤良淑德的摸样,好让陛下觉得她宽厚仁德。”
再次闭上眼睛,太后言语带讽:“瞧她那自以为玲珑的蠢劲儿……这次她可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为淑妃保胎反而是忤了陛下的心思。”
说完,她继续闭目养神,静观其变。
殿外,风雪渐大,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搅动天地,拂扰人心。门窗紧闭,九华香弥散在每一寸空气里,连浮躁的呼吸都变得逐渐浓稠。
心思还未沉下,有侍女匆匆推开前堂的门,三步并做两步走向太后,跪下时满脸喜色,容光焕发:“太后,太后,好消息,淑妃的胎保住了!”
微阖的眸子突然睁开,太后原本的淡定从容瞬间消失,将侍女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转,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之后,继而满脸的难以置信。
“保住了?!”
***
看客离去,紫宸殿从满堂落座到众人散去,眼下显得僻静非常。
窗外风雪依旧,萧淑妃静静躺在床上,不知是受窗外风声嘶吼惊扰,还是被梦中的魑魅魍魉侵袭,她眉心紧皱,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着。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宋时微坐在床对面的席上,手肘撑着小案,托额打起了盹儿。
她耳边萦绕着萧淑妃的梦中呓语,虽听不清说些什么,可那细微的声响扰动着困倦的神经,让她久久难以入眠。
渐渐地,她纷乱的思绪中浮现出瑞秋不紧不慢的神色。
“太后娘娘说了,全太医署的圣手都在这儿了,今日淑妃能不能保胎,全看她的造化。”
瑞秋的声音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冷漠平淡,竟察觉不到一丝关切之意。
这代表了太后的态度,她并不打算为萧淑妃保胎做必要的努力。
萧淑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儿,据说萧父和萧母去世后,萧淑妃便由太后亲自抚养,两人亲若母女。
宋时微以为,就算太后不择手段地为裴安臣称帝铺路,对后宫的孩子斩尽杀绝,也绝不可能对萧淑妃的孩子动心思。
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殿外,狂风骤然大了些,好似卷落了木桶,木桶重重落地,被风鞭打着乱撞。宋时微的心随之猛然起伏,不由缓缓睁开眼睛,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
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上一世,她怀疑那孩子是为萧太后和萧淑妃所害。
当年,她因丧子悲恸万分,满心笃定地认为是萧家人害死了她的孩子。萧太后暴毙后,萧家倒了,萧淑妃被打入冷宫,她日日折磨摧残萧淑妃,找来掖庭的嬷嬷对其严刑拷打,可就算饱受非人的痛苦折磨,在萧淑妃被毒死之前,也从未承认害死了她的孩子。
自从萧淑妃死后,她便再也没有身孕,经太医再三验证,原是她当年流落乐坊时喝了太多避子汤,身子已不适宜产子了。
是她冤枉了萧淑妃。
恶人有恶报,她最后亦不得好死,遭了身死族灭的报应。
现在想来,未曾生下那孩子也是幸事,毕竟上一世,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就算将他生了下来,最终怕是要随她和宋家一起坠入万丈深渊的。
脑中思绪纷飞,床榻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孩子!我的孩子!”
被那尖锐的惊叫声吓了一跳,宋时微放下撑额的手,探头张望,见屏风后的模糊人影似是坐了起来,想是萧淑妃醒了,便起身走过去,站在屏风旁,道:“若想胎相安稳,便将心态放平稳些。惊忧伤元气,对胎儿没有好处。”
一眼看见宋时微,萧淑妃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激动:“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对不对!”
玉蝉伏跪在床前,见萧淑妃情绪激动,有冲下床的势头,忙上前拦着了她,抱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娘娘!娘娘!孩子安在!安在呢!”
刚刚还浑身颤抖的萧淑妃怔了一下,在玉蝉的怀里愣怔片刻,才低头抚了抚尚未显怀的小腹,难以置信地看向玉蝉道:“孩子……还在?”
玉蝉见她冷静下来,才松开她,叹了口气道:“保住了!今儿早上,整个太医署束手无策之时,是皇后娘娘遣了披香殿的女医李嬷嬷亲自为您施的针,才堪堪保住了胎儿。”
似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萧淑妃也随那石头稳坐在了床上。她胸口起伏几下,终是彻底平静下来,跪在床上垂首捧着小腹,一时沉默不语,不知脑海中在想些什么。
宋时微蹙起了眉,不由去看她的脸。
她发丝凌乱并未束起,披头散发垂至眼前,遮住了大半张脸,亦看不到任何神情。
良久的平静似是迎来了最终的风雨,萧淑妃肩头颤抖起来,紧绷的身体忽然松垮,软塌塌地瘫坐在床上,发出了一声哽咽的哀鸣。
“这是陛下唯一的骨肉,是他唯一的骨肉啊!陛下为何如此绝情!姑母……就连姑母也不帮我,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吾儿去死!他们为何要眼睁睁看他去死?”
抽泣声渐大,萧淑妃渐渐红了眼眶,良久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看向宋时微,哀伤的眼神中充斥着质疑和不解:“我不明白,我抢了你的掌宫权,又在你小产后怀了身孕。你明明该恨我,该恨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