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梦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吗?
这些话江灿到底没说出口。
太奇怪了,真的。
无论性别,这种话换谁来说,都会被认为是没脸没皮的流氓话。
何术也没有读心术,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做励志情感大师,企图来为江灿开蒙引导,似乎比江灿本人还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江灿兴味索然,不是很想和他讨论情感问题,准确地说,是不想讨论以沈青意为主角的感情问题。
他把何术送进了校门口,最后踩着无趣的步子回到了家中。
大概是晚上听了何术的好些絮絮叨叨,江灿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还在江家那幢房子里,周围四四方方,无窗无门,只有屋顶敞开,却连只苍蝇都看不见。
他好像被困在了这儿,一瞬间,屋子里突然出现好多人,他们抱着计算机,上面显示的是他看不懂的曲线走势图和连串的计算公式,周围的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都是他听不懂的话术。
随后,跟前的计算机屏幕里走出两个人,是郭菀珍夫妇,拿着手铐朝他走来。
江灿神魂出窍般定在原地,树藤拉着他往下坠,沉重得抬不起脚。
“咔嚓”一声,手铐落锁,江灿看见脚底的树藤无限蔓延,将自身尽数包裹,然后一阵颠倒。
再次视线清明时,他已然身处一处教堂。
空荡荡的罗马建筑里,只有他、神父还有他的新娘,而那所谓新娘,赫然是沈青意。
江灿透过跟前行尸走肉般的沈青意,似乎能看到郭菀珍夫妻二人欣慰的脸庞。欣慰的脸庞愈渐扭曲,江灿死命挣脱,终于摆脱了手铐和脚底枷锁,拼命地往外跑。
然后,他在慌乱逃跑的路途中遇到了好多人、好多场景,却又像开了倍速似的看不清一切。只知道自己都遇见过,却抓不住任何痕迹。
直到他在他们学校的某一间音乐室里,看见了何术。
时间放缓,沙漏沉默,帧率精细铺排到比纳秒还小的时间单位,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斜阳透过窗户打在何术的脊背上,白棉布料被照得柔软和缓,无情的后脑勺都显出几分温暖来。里头溜出来的音符,是那首熟悉的《爱的时刻》。
江灿推门进去,没了阻隔,弹奏声骤然清晰强烈,高|潮旋律催得人心震震。
他走向何术,走向钢琴,脚底似有魔力,一步比一步坚定,终于挨到琴凳,和何术齐肩坐下。
江灿不会钢琴,但在梦里,他和何术合奏完成了那首曲子的后半段。
直到最后一个琴音消散,何术扭过头来看他,然后凑近,吻上了他的唇。
梦境游走的不仅有他,还有何术。
他怀疑是自己对江灿的引导口舌太过,导致做梦都梦见些和他有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梦见自己毕业后开了家婚介所,他收到的报名表里,所有男人都是江灿,所有女人都是沈青意。
他像个冷漠无情的机器人,把几百个江灿和几百个沈青意配了个对,然后婚介所破产了。
之后,何术又梦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两人婚礼中的见证人,负责婚礼跟拍的,竟然还是赵烁。
还没等到两人交换誓词和戒指,梦境继续变换,眼前的场景成了一座废弃的剧院。
何术在里面游逛好几圈,逛得口干舌燥也没找到出口,正当他改变主意找水时,在荒芜的台面上,撞见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他匆忙跑去将人扶起,翻过面一看,竟然是江灿。
这时,江灿瞬间回血,一下倒腾起来,疯狗似的扑向他。
这一瞬,梦境与现实交叠,何术感觉到唇缝渗了一点湿润。
他猛地睁眼,就见眼前倒转方向的赵烁拿着瓶盖子,往自己嘴巴滴水。
他猛地睁眼把赵烁吓得一哆嗦,盖子里剩下的水滴一下浇到他睫毛上了。
“你……”何术“腾”地坐起来,往后退两步,揉着一只眼,又抹了唇边的水珠,打量赵烁的奇怪行径,“你干什么?”
“灌水啊!你刚刚就这样,”赵烁中二病犯了,一下捂住心脏,闭上眼皱着眉毛,装出一副虚弱模样,“渴……”
他装完睁眼,又恢复正常神色,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说:“我扒上来一看,嘴都干裂了,也不好叫醒你,这不给你手动续命嘛!”
“……”何术摸了摸自己的唇,确实干燥起皮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难以言喻地看赵烁一眼,“其实你去表演系也前途无量。”
赵烁心眼大得还以为他夸自己来着,拍拍胸脯说:“那当然,我赵烁做什么都能干得风生水起!”
梦里的最后一幕的后劲还没消,何术不想再和他掰扯,魂不守舍地下床洗漱,慢吞吞地进入自己一天的安排里。
而另一头,江灿大概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躲了何术好几天,再没去过餐厅看他,也没有约过他。
何术也奇怪,不来餐厅也就算了,线上找他聊天还爱答不理的,于是乎,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有了对象忘了兄弟。
否则前两天说起感情方面,江灿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难道不是被说中的心虚吗?
越想越肯定、越分析越对得上,那晚的梦估计不是没由来的,而是一种预兆,于是何术脑子里自动敲定,江灿和沈青意好上了。
原本该为江灿的事情而高兴的,但何术却意外地落寞,大概是觉得江灿这么些天没理过自己,少了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
与此同时,江灿看见手机里已读不回的消息,情绪复杂。
「诶,我昨晚梦见你了,你猜猜梦见你什么了?」
「梦见我开了家婚介所,你成了我的顾客,还梦见你突然变成了狗,追着我咬,哈哈哈……」
「嗯?在上课吗?我记得你课表这节没课来着。」
「附图.jpg」
「看学校的橘座,好像又长胖了,有没有?」
「附图.jpg」
「学校门口新开的这家炒米粉好难吃,避雷避雷。」
……
「嗯?」
「大忙人。」
江灿目光停驻在最后那条消息上,明明文字无声,江灿却也能从其中感受到失望。
他叹了口气,还是掐着何术上班的点去了那个餐厅。
他想,君子论迹不论心,看看又不碍事儿。
弹奏台上,何术嘴角沉闷,连带指尖旋律都郁郁向下,看得出他心情不怎么好。他习惯性往那个角落撇去,本以为又要和前几天一样落个空,却不想今天江灿倒是在了。
何术看见他那瞬间愣了一秒,随后却毫无嫌隙地朝他扯了扯唇,仿佛那场莫名其妙的冷暴力压根不存在。
只有那一瞬弹漏的音出卖了他咽下的委屈和意外。
江灿顿了顿,在他第二次投来视线时,赶紧回之一笑,怕他多想。
看吧,其实心情不好也没那么难解决。
至少对于江灿而言,他现在的心情要比前两天松快多了,至于这样松快带来的负担和代价,他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当头泼了桶冷水。
“还真在这儿。”
听见这副嗓音,江灿笑意全无,全身温度褪尽,那通冰水在他身上瞬间结成了冰膜冰柱。
对方不请自来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江灿抬眼看去,果然,是那副熟悉的臭脸。
那副臭脸和他长得四五分相似,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常年累积的风霜历练都挂在了脸上。
从气质类型就能看出他和江灿不是一路人。
与之相比,江灿脸庞稚嫩的同时,也多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