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三年前因太过排斥,霍懿安连与郁明殊相关的资料都没怎么看,这次却因至今没能查到太多有效线索,他不得不亲自将全部资料过了一遍。
浮于表面的信息不可轻信,但郁明殊的三次“意外”走红的确都是靠脸完成的。
虽然不能排除郁家为了托举儿子,在背后动了多少手脚,但从市场反馈来看,的确有不少人认可郁明殊的外表。
即便如此,霍懿安仍不觉郁明殊拥有多么惊人的美貌。
他之所以亲自来接,主要是因为傍晚时分父母的一通电话。
他们询问他滞留国内的原因,是否是想避开他们回到B国后要进行的双人出行分享会。
霍懿安虽然给出否定回答,但因不能直接言明崽子的存在,霍懿安无法给出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因此被强制开启了一场长达二十分钟的跨国线上家庭分享会。
虽然这是心理医生多年前给出的建议,他为了更多的权力和自由也跟父母签署了纸面协议。
但每次听父母谈论那些他完全不感兴趣的日常分享,霍懿安还是会觉得异常头疼。
不过即便他再是不愿,也会认真履行协议条款,所以他不仅要强迫自己认真听父母以偶遇顽皮幼崽为切入点,追忆他三岁前的辉煌童年,并试图引出想要领养一位继承人的想法。
比如刚能站起来就会拼命疯跑,然后摔得一身是伤,想控制他不乱跑,他又会像小兽一样嘶吼个不停,只能由大人强行牵着跑。
小小的身体里大大的能量,几次差点将身体虚弱的母亲当风筝一样放飞。
最难缠的是,他还极其排斥陌生人的触碰。
当时霍云轻遭遇羊水栓塞死里逃生,直至今日身体都没能完全养回来,在霍懿安三岁前就更差了,带孩子的重担自然落在了唯二被允许近身的父亲身上。
一边是病弱的妻子,一边是难以应对的幼子,男人扛起家庭重担的同时也难逃产后抑郁泥沼,好在这般地狱的生活仅持续到霍懿安三岁。
小霍懿安突然对数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每谈及此事,霍父都要操着最纯正地道的中文朗诵一句:“数学真是人类至高无上的文明!”
当然,霍懿安对此从不承认。
一方面是因他过目不忘,对三岁前的记忆却寥寥无几,另一方面也是父母并未录下太多有力证据,而对方给出的理由是他每次闯祸都发生的太突然,或者总能精准避开监控镜头。
没有直接证据,就有可能夫妻窜供,霍懿安有理由认为父母对他三岁前的回忆严重注水,起码有着相当夸大的成分在。
不过现在,多年没听父母老调重弹的霍懿安,却难得没有坚决驳斥。
本就刚拿到最新重鉴报告,再听父母提及他那严重被注水的童年,霍懿安实在很难不产生亿些联想。
他的反常沉默,倒是让视频镜头另一端的父母有些不习惯:“……你怎么不说话?”
“我和你妈咪没有催你改变不婚主义的想法,也没有希望你制造一个后代出来,只是单纯有点可惜,让你失去亲自体验我们当年生活的机会。”
一旁品茶的母亲放下杯子笑着赞同道:“懿安这个品种的婴儿,在外面根本找不到。”
很显然,夫妻俩这些年在确认儿子不会结婚有后代后,也没少在这方面花心思。
只不过不同于大多数催婚催育的父母,他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想替儿子领养个同款魔丸。
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精准报应,他们的儿子因天生神经发育异常,已经比普通人缺失了太多情感,自然需要更强大的刺激。
因霍懿安脑中总是会反复载入崽子的尖锐爆鸣,又会自动浮现小东西对郁明殊百依百顺的狗腿模样,以至于二十分钟的家庭分享会,过得像半个世纪那么慢长。
虽然因越发确凿的亲子关系,让霍懿安决定将崽接回,但他本可以让张秘书来接的,他还是亲自来了,这和小东西的双标行径脱离不了关系,他总是会想起那张脸。
也不知是因为郁明殊哭得确实好看,还是因为张秘书的丑陋面庞在他眼前晃了太多次,将眼前的郁明殊衬托得有些美丽,霍懿安内心深处莫名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惜。
——“为什么哭?”
这话实在不像是霍懿安能吐出的象牙,毕竟这人前一秒还在啧他,郁明姝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对方应该说的是:哭什么哭!
郁明殊虽然正难受着,也很想回一句:关你屁事。
很可惜,他现在只是有些被负面情绪击中,郁闷难言有点想死,但不是真的想死,所以他只是垂下眼小声说了句“抱歉”,看着酣睡中格外可爱的小幼崽,缓缓将手臂递出。
霍懿安没有马上将崽接过,仍旧面无表情盯着那双被泪水濡湿的红肿双眸。
直到余光注意到郁明殊的双臂如同振翅的蝴蝶般轻微抖动起来,虽然一开始的幅度微不可察,但却无法逃脱霍懿安5.4的超强视力。
这人不仅矮小、过瘦,连力气也小的可怜。一边这么想着,霍懿安很快将崽子接了过来。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圈的白嫩胖崽,到了霍懿安手里就跟个轻飘飘的塑料小手办似的。
即便抱崽手法极度不娴熟,但因为手掌大而有力,简单调整了片刻他很快便将崽子抱稳。
霍懿安已经算上手极快的了,但也不知是熟睡中的崽子有所知觉,还是单纯被扰到了,即便双眼紧闭还是皱眉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开闹,直到霍懿安快速用双手将他稳稳承托。
人在完全陌生的领域更容易获得成就感,就比如现在的霍懿安。
可能也是傍晚被父母念了太多,霍懿安突然觉得也许并非他太难带,而是父母当年不会带,不然小孩子身上又没长刺怎么会落床就醒?
很显然,他在这方面比父母更有天赋。
思及此,霍懿安下颌微扬,唇角勾起极为浅淡的弧度。
不过这一抹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在郁明殊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的瞬间消失了。
……就这么走了?
他不是表现得一秒都舍不得这崽吗?
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攀上他?
对方矮小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隐没于黑暗中,郁明殊似乎不是假哭给他看的,而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连一直以来的苦心筹谋都顾不上了。
霍懿安下意识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步子还是在迈出的瞬间顿在了半空。
虽然异常情况意味着更容易发现漏洞,但难保这不是郁明殊的计中计,毕竟对方是专业表演院校的学生。
即便如此认定,但当霍懿安低头看向怀里仍旧安睡的崽子,却突然觉得自己天赋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
敏锐地察觉自己还是想跟上去一探究竟,霍懿安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强烈的排斥感在内心疯涌,几乎让他隐隐作呕。
*
虽然送还小幼崽,让郁明殊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难过,但他没有再哭。
过去的经历让他深刻理解,哭是最没有用的事情,流泪不会让事情产生一丝一毫的转变,反倒还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而力竭。
除非是撞上沈哥家这般催泪的情况,平时他都会努力压抑爱哭的天性。
郁明殊感觉自己手抖得厉害,回程开得就尤其慢。
他其实一点都不怕死,只是怕自己一条烂命再牵连到别人,以及万一出什么意外落个半死不活,情况只会比现在糟糕百倍。
郁明殊被风吹得清醒不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戴头盔,立即找了个安全位置刹停,抖着手将头盔戴好。
长睫垂下,视线定格在身前的儿童座椅,崽子的小头盔正安静地陈放在里面。
虽然明知黑夜总是容易将他本就低落的情绪拖入深渊,但郁明殊还是有些无力对抗席卷全身的情绪风暴。
其实他很享受送外卖忙得脑中只有订单的状态,这样不论夜再深,他都无瑕思考其他。
一旦闲下来,脑中的沼泽就会翻涌甚至沸腾。
一开始他会深呼吸转移注意力,但现在就算反复深呼吸调整,他的思绪也很难转圜,在有意识自救时,他会迫使自己打开手机随便看些什么,或者吃点安眠药强制重启。
只要睡醒,就又是新的一天。
但这招对环境要求较高,郁明殊便打算拿出手机给自己放些高能量嗨曲,先把自己运回家再说。
就在这时候手机意外响起,看着屏幕上不断跃动的来电提示,郁明殊身体一僵,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您好……”
“小殊,你真的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郁明殊鼻头一酸,就听电话另一端又传来养父的声音:“你跟那个白眼狼废什么话,直接问他是不是已经搭上了霍懿安。”
“你少说两句。”女人声音温柔,就连斥责丈夫时亦是如此。
她松开掩住话筒的手继续对郁明殊说道:“小殊,爸爸妈妈在网上看到视频才知道你现在竟然在送外卖,既然在外面过不下去,为什么不回家?”
郁明殊听着女人温和柔软的声音,心里却感不到半分暖意。
虽然母亲的温柔关怀很容易令他误解,甚至一度无法相信母亲会同意父亲将他卖给薛董的决定,但事实就是如此。
郁明殊恍惚一瞬,还是很快清醒过来:“您误会了,我只是偶然撞上霍懿安,他根本不认识我,更别说搭上了。”
女人还要说些什么,郁明殊先一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外面过得下去,所以如果您还是想劝我回家配合父亲的决策,就算了,我还要继续送外卖,先挂了。”
话音未落,听筒里果然传来男人暴躁的咒骂声,郁明殊麻木地挂断电话。
其实早些年父亲对他并不是这么糟糕的,可能是那时并不知道他是抱错的,也可能是那时对他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