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红。
漫天遍野的,红。
像一场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盛大的,烧了十里长街的,大火。
崔云姝就坐在这场大火的中心。
她头顶着那顶重得能把她脖子压断的,九尾凤冠。上面的每一颗东珠,每一块宝石,都像一块小小的,冰冷的墓碑,沉甸甸地,压着她的头盖骨。
她身上穿着那件繁复到令人发指的,用金线绣着龙凤的大红嫁衣。上面的每一根丝线,都像一根细细的,坚韧的,用她自己的血浸泡过的绳索,把她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出嫁。
她是在出殡。
而她自己,就是那具被精心打扮过的,正在被抬去游街示众的,尸体 。
外面,是喧嚣的。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绵延不绝的,鞭炮声。
还有人群那潮水般的,兴奋的,羡慕的,议论纷纷的,喝彩声。
“我的天爷!这……这就是崔家的嫁妆?从街头都望不到街尾啊!”
“十里红妆!这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我活了六十岁,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何止是钱啊!你瞧见没,那一口口抬过去的,都是上好的铁木箱子!我听说,安郡王送来的聘礼,就是一箱箱的刀枪剑戟!这崔家回的礼,怕不是……更吓人!”
崔云姝坐在那顶颠簸的,华丽的,像棺材一样的花轿里,听着外面那些声音,面无表情。
她想笑。
嫁妆?
那是她的“跑路基金”。
是她用三年的心血,用无数个不眠的夜,用“云间阁”、“镜花缘”、“锦绣阁”赚来的,天文数字般的金钱,为自己打造的,最后的,诺亚方舟 。
现在,这艘船,正被她自己,当成嫁妆,浩浩荡荡地,送进了那座她亲手设计的,名为“安郡王府”的,军事监狱。
多可笑啊。
懒得想了。
花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喜气洋洋的唱喏。
“新娘下轿——!”
崔云姝被喜娘扶着,踩着那张用金线绣着鸳鸯的红地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她未来的,家。
她的坟。
她感觉有一道目光,像一团火,穿透了那层厚厚的,遮住了她所有视线的红盖头,死死地,烙在了她的身上。
是唐璞。
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那个实际上已经无可救药的“革命同志”,她那个……她现在看见他就想死的,丈夫。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很烫。
像一块烧红了的烙铁。掌心里,全是薄薄的,因为常年握刀而磨出的,茧。
他握得很紧。
紧得,像一把铁钳,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
崔云姝被他牵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跨火盆,拜天地。
耳边,是司仪那抑扬顿挫的,喜庆的声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夫妻对拜”的那一刻,在他们俯下身,离得最近的那一瞬间。
崔云姝听到,一个压抑着极致的,亢奋的,激动的,气声,像一条小蛇,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声音,不是什么“娘子,你今天真美”之类的,废话。
那声音,说的是:
“谋主,你看到了吗?!”
“这满城的百姓!这沸腾的民意!还有你送来的,那十里红妆!”
“我们的……我们的军费,何其充沛!!”
“大业可期啊!!!”
崔云姝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她差点,就那么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她拜的,哪里是天地。
她拜的,分明是,她自己那该死的,荒诞的,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
洞房。
是红的。
龙凤喜烛,红的。
床上铺着的,绣着百子千孙的被褥,红的。
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喜庆的,甜腻的,让人窒息的,红色的味道。
崔云姝就坐在这片红色里。
像一滴掉进了血泊里的,冰冷的,水。
外面那些喧闹的,敬酒的,划拳的声音,终于,都远去了。
门,被“吱呀”一声,关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她和……他。
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那脚步声,很稳,很重,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亢奋的,属于胜利者的,气息。
她感觉那块遮着她视线的红盖头,被一只手,轻轻地,挑了起来。
光,涌了进来。
一张脸,出现在她模糊的,摇曳的视线里。
一张英俊的,年轻的,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写满了“我们成功了”的,狂喜的,脸。
是唐璞。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像个新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