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
李家。
傍晚，正吃着饭，窗外陡然传来“咔嚓”一个响雷，紧接着，一股夹带着土腥味和湿润水汽的凉风涌了进来。
海棠婶撂下筷子，“要下雨了！”
桃丫眼眸倏地一亮。
从前她生活的仙境里，有流霞铺锦，有皎月凝辉，有缱绻的云絮，有璀璨的星辰，有七彩的虹桥。
唯独没有凡间这些雷鸣电闪、暴雨倾盆，或者狂风呼啸。
因为这些蕴含着原始伟力的天象，不会出现在祥和的仙境。雷只在一个时候出现——渡劫的时候。象征着惩戒与试炼，她记得的只有凛冽天威和刺骨灼痛。
可如今，看到凡间的雷电，她的心境截然不同。
她竟可以在人间黯然欣赏这些恣意变幻的天象，桃丫兴奋极了，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桃丫！”李旺国在背后喊了一声。
桃丫站在屋檐下，不过短短片刻，院中已经织就了雨幕。
大粒大粒的雨点像是银豆一般从空中滚落，溅起湿润的泥土腥气，地面绽开朵朵水花。
院中的枣子树——桃丫觉着她没看错，正肆意舒展着枝桠，酣畅地吸纳着甘霖，仿佛每一片油绿的叶子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桃丫此刻有一种冲动：她也想现出本体桃树，扎根在这李家小院，将千条万条根系深深探入在地下，伸展开铺天盖地的枝叶，也这般畅饮这人间风雨。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肆意感受着汩汩的雨水，闭上了眼睛。
李旺国拿着草帽跟雨披急急出来，看见桃丫伸开双臂的背影，不由一怔。
他心头不由自主地涌上恐慌：这一瞬间的桃丫，给他一种感觉：仿佛缥缈地不属于这个世间，仿佛他不抓紧点，桃丫就会随风而去。
巨大的惧意攫住了他。
他疾步上前，一把攥住桃丫的手腕，声音发哑，“桃丫！”
这一声“桃丫”当中饱含太多难言的担忧跟情感，桃丫听出来了，她蓦地睁开眼睛。
看着李旺国手中的草帽跟雨披，桃丫笑了。
其实她的举动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吃着饭，突然跑出来，还伸出手感受雨。
要是换成旁人，只怕觉得她是不是又“魔怔”了——毕竟从前她就“魔怔”了多年；只怕李庆国肯定会这么嚷嚷！
可是李旺国没有。不管理不理解，他只是选择无声地包容她。
甚至怕她淋着，拿着草帽跟雨披赶来，还想陪她一同感受这狂风暴雨。
风吹乱了桃丫的辫梢。
桃丫忽然笑了出来。原来，她是那么向往来到凡间；而人间，也果真没让她失望。虽此地贫瘠，远不及仙境富饶丰盈，可她就是喜欢这人间，喜欢这贫瘠的大碾子村，喜欢范海棠、李支书、心眼比针尖小还整天上蹿下跳，软弱的李爱国，甚至荣和平。
当然，她最喜欢的，是李旺国！
她忽然，一把抱住李旺国精瘦的腰身，凑在他耳边，声音轻软却清晰，“李旺国，我好喜欢你呀！”
“轰”的一声，李旺国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锤擂过，浑身血液仿佛凝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手上还拿着草帽雨披，却如泥塑木雕般动弹不得，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白皙的耳根在半秒后迅速染上绯红，紧接着，他的整张俊脸如同熟透的番茄，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桃丫说喜欢他！以前有说过吗？李旺国记不清了。
但此刻，他的心中已被汹涌的欢喜填满。桃丫心中有他，不论那是何种情愫，至少，这个总让他觉得抓不住、摸不着的小丫头，此刻正真切地向他袒露赤诚的心意。他刚才还无端恐慌着的心，此时奇迹般的安稳下来。
李旺国手一颤。草帽雨披都掉在了地上。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桃丫的细腰。
少女带着馨香的温热呼吸拂在耳畔，李旺国脑中晕陶陶地像是喝了一大杯醇酒，他心想，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
桃丫本想松手，李旺国却收紧了臂弯。
桃丫感知到他身上传来的情绪，像是深海般时而湍急汹涌，时而静谧深沉，但那浪潮翻涌到她跟前时，却只剩下无限的温柔与包容。
又像是静默的高山，虽说山影肃穆，但她所见，却只有春光明媚。
这真的是一个好的、很好很好的夫婿。
桃丫想：她怕是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桃丫安心地将小脸蛋靠在李旺国的肩膀上。
行吧。他想多抱一会儿便抱吧。李旺国的那份疑虑和不安，桃丫并非毫无所觉，此刻，她久违地体味到一股情绪——桃丫此刻明白了：这叫“心疼”。
李庆国这时端着碗追出来，他觉得桃丫神叨叨的，听见打雷就往外冲，这丫头从前就有“癔病”，别是又吓犯病了吧？
唉，他就说，这丫头不该说给他二哥。真不知爹、娘都在想啥！
二哥也跟出去了，半天没回来。这俩人搞啥名堂？
谁知道一走出来，就看见檐下的两人。
李庆国傻了一下，猛地后退两步，慌得像自己做了亏心事。
李庆国的脸红得好像涂了胭脂。
至于吗、至于吗！李庆国埋怨他二哥，越发不像个保家卫国的军人了，这儿女情长的！在院子里就搂搂抱抱，真是丢人现眼！
哼！都是坏心眼的桃丫把二哥带坏了！
李庆国红着脸，气鼓鼓地端碗回了堂屋。
范海棠看见他问，“咋了？桃丫咋突然跑出去，二子也跟去了。他俩干啥呢？”
李庆国支支吾吾不好说，脸上越发红了。
李爱国诧异，“庆国，你咋的了，脸怎么这么红？”
李庆国没好气地说，“他们……他们俩……”
他“啪”地将碗顿在桌上，一屁股坐下闷头扒饭。
范海棠更纳闷了，“他俩在院里咋了？我去瞅瞅。”
李庆国连忙拦着，“别去！”
那场面，看了要长针眼！
城里村里那么多未婚夫妻，也没见谁像他俩这样还没成亲就抱上的。哪怕成了亲也不能这样！忒丢人！
“哼，桃丫缠着二哥，在院里就搂搂抱抱，太不像话了！我就说桃丫不是个好的！”
李庆国愤愤不平。
范海棠一听，喜上眉梢，整个人笑成一朵大牡丹。她反手给了小儿子一记，“胡吣啥！你懂个屁！”
旺国跟桃丫感情好，她求之不得。“吃你的饭，少嘟囔！”
说着，她悄悄挪到门口。李庆国憋不住，也跟出去。
荣和平又想笑，心中又有一丝酸涩，忍不住也跟着出去。
回头一瞧，不知咋的，李支书跟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