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登闻鼓的声音,早就停了 。
但那声音,好像还没散。
它变成了实体,变成了肉眼看不见的,沉甸甸的,冰冷的铅块,塞满了整个皇城。它堵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胸口里,让他们喘不过气,听不见别的东西 。
天还没亮透。
青灰色的,像死人脸一样的天。
文武百官们,穿着他们那些厚重的,绣着鸟兽的官服,像一群被线牵着的,精致的木偶,一步一步地,走向太极殿。
没有人说话。
连咳嗽声都没有。
他们只是走着,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去瞥那个跪在宫门前,跪在冰冷的,能把人骨头都冻裂的青石板上的,那个身影。
安郡王,唐璞。
他就那么跪着,脊梁挺得像一杆戳进天里的长枪。身上还带着昨夜奔波的露水和寒气,一张英俊的脸,因为愤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异样的苍白。
他一个人,跪在那里。
却像一支千军万马。
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
天,要塌了。
……
太极殿里。
空气是油腻的。
龙脑香的味道,混着百官身上官服的霉味,还有权力本身那股子陈腐的,铁锈一样的味道,形成了一种能把人活活腌入味的,令人作呕的香气。
皇帝唐泰,就坐在那片油腻的香气最顶端。
他看着底下那些低着头的,沉默的,像一群鹌鹑一样的臣子,脸上,没有表情。
他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他发怒。
等他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公然挑战他天子皇权的混账小子,拖进来,打个半死,然后丢进天牢。
他确实想这么做。
当他从睡梦中被那该死的鼓声惊醒,当暗卫把唐璞的所作所为,一字一句地禀报给他时,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人。
公然挑战他的圣旨。
为了一个女人。
这是在打他的脸。
是用最响亮,最屈辱的方式,把他这个九五之尊的脸,按在地上,反复地,摩擦 。
“陛下!”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英国公。
他那张总是保养得宜,带着几分老牌勋贵矜持的老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他的胡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安郡王唐璞,藐视圣威,行事荒唐!竟为一己之私,罔顾君恩,在宫门前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此举,不仅是羞辱我英国公府,更是……更是将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啊!!”
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请陛下,严惩此獠!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他一开口,就像点燃了火药桶。
英国公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痛心疾首地,开始列数唐璞的罪状。
“陛下!此风断不可长!今日他敢为一女子而藐视圣旨,明日,他便敢为一城池而拥兵自重!”
“此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二皇子唐景明,站在队列里,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几乎无法抑制的,冰冷的,恶毒的笑意。
他身后的几个党羽,立刻心领神会。
一个御史,立刻跳了出来,声音尖利得像在刮铁。
“陛下!臣以为,此事,绝非安郡王一人之过!”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扫向了站在对面的,太子党一系的官员,“安郡王与崔家,过从甚密,人尽皆知!此次北境雪灾,崔家出钱,安郡王府出人,名为救灾,实为……收买军心!如今,又上演这么一出‘抢亲’的闹剧,其背后,是否是崔家与安郡王府早有勾结,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请陛下,明察!!”
“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八个字,像八座大山,轰然砸下。
整个太极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这已经不是一桩荒唐的求婚闹剧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构陷。
太子唐景承,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后心,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看着那个跪在外面的,他名义上的“盟友”,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
蠢货!
彻头彻尾的蠢货!
你这是在帮崔家?你这是要把崔家,把我们整个东宫,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帝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些叫嚣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开口了。
声音,平静得,像一片结了冰的湖面。
“宣,唐璞,觐见。”
……
唐璞走进太极殿的时候,像一头走进屠宰场的,骄傲的,不肯低下头颅的狮子。
他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直直地,穿过所有的人群,射向了那高高在上的,被一片金黄色淹没的,龙椅。
“罪臣唐璞,参见陛下。”
他跪下,声音洪亮,没有一丝一毫的,身为“罪臣”的自觉。
“罪臣?”皇帝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看不出情绪的弧度,“你还知道,自己是罪臣?”
“臣知罪。”唐璞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燃烧的火焰,“臣藐视圣旨,臣罪该万死。但臣,不悔。”
“好一个不悔。”皇帝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又降了几分,“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罪该万死的‘不悔’之人,有何脸面,站在这太极殿上?”
“因为臣,要为国请婚!”
唐璞的声音,掷地有声。
满朝哗然。
“为国请婚?”皇帝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抢别人的未婚妻子,是为了国?”
“是!”唐璞毫不犹豫,“陛下,崔四小姐崔云姝,是何等样人,您比臣更清楚!她有经天纬地之才,有算无遗策之智!她创立‘云间阁’,开‘公司’之法,短短一年,为我大秦带来的财富,比户部十年之功,还要多!她略施小计,便能解北境十万大军之围!此等奇女子,乃是国之重器!是上天赐予我大秦的……宝藏!”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是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檄文。
“可陛下,您却要将她,指婚给英国公府!让她嫁入那等深宅大院,去学什么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