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人死如灯灭

宣府的白幡挂在门前，消息一出如天上飞鸟顷刻间便传遍整个京城。

传到谁人的耳朵里都是一番震惊，震惊于好好的宣相夫人竟就这么死了，沈槐在京中女眷中的声名一向贤惠温婉，人颇好，这些贵妇忍不住红了眼眶，世上总是好人不长命。

也震惊于这已经是宣彧娶的第二位夫人了，沈家一门双姐妹竟都命丧宣府。

女眷心中忧虑如此，那些行走于朝堂上的人却已在心中盘算该找什么样的女娘嫁与宣相做继室。

宣彧可是历经三朝深得圣恩的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能攀得上他，自己的仕途便会平步青云。

京城又是一番暗流涌动。

宣忆谙跪在堂前为沈槐守灵，越沛身为王爷，于礼按照他的身份是不用在这守灵，也不便在这里久留。

但宣忆谙在这跪着，他担心宣忆谙悲伤过度除了意外便在灵堂寻了个能看见宣忆谙的角落站着。

两个侍女在灵位前看守着长明灯，一张一张燃烧着冥币元宝，宣忆谙静静注视着火舌将这些冥事用的东西席卷燃烧，愈烧愈旺。

红色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静默地看着火盆中燃烧的东西，蓦地开口问道：“琴娘呢？”

听到宣忆谙问夫人的贴身侍女琴娘，以为王妃是生气这些事不是琴娘来做，一个侍女回答道：“王妃有所不知，琴娘跟着夫人去了。”

“那她的身后事如何操办？”宣忆谙问。

“琴娘是夫人的贴身侍女，也是相府的老人，相爷特意吩咐可以一口薄官葬至夫人身旁，也算全了她的忠心。”

这倒是出乎宣忆谙的意料，她以为宣彧只会命人一张破席卷了随意挖个土坑把琴娘埋了。

“琴娘的身后事我来操办吧。”宣忆谙听见侍女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应声，出声安慰道：“本宫会跟父亲说的。”

如此便与这两个侍女没有什么关系了，两个人一同在心里松了口气。

宣忆谙一跪便跪到深夜，宣府的下人都回去休息，原本应当要在灵堂为沈槐守灵的下人也被宣忆谙赶了出去。

是以，这个灵堂就只剩下宣忆谙和越沛在这。

越沛看宣忆谙在这跪了一整日，夜里起了风，便将身上的外衫拖了披在宣忆谙的身上，在这里连药也没法吃，他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劝她起来歇息片刻。

“我给姨母守灵，哪有起来的道理，况且王爷不也听见了么，父亲心疼我守灵辛苦，特将停灵七日改为停灵三日，我怎好再嫌辛苦呢。”

去世的人，至亲要为其守灵七日，就连一国之君自己的至亲去世也要罢朝七日。

但相爷夫人的丧礼却可以不用遵循大晏礼制，只停灵三日便要匆匆下葬，宣忆谙冷笑一声，何其讽刺。

宣忆谙恍惚了一日，这才想起越沛已经陪自己在这不吃不喝一整日了，他是王爷，没必要为区区一个臣妇守灵，是以她催促越沛回去：“你不用陪我在这位姨母守灵，早些回去吧，朝堂的事还没处理完吧。”

这是要赶自己走？

越沛把自己气乐了，垂眸看着头也不抬的宣忆谙此刻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把宣忆谙身边的另一个的蒲团衣袍一撩也跟着跪了下去：“你是我夫人，宣夫人是你的姨母，那也是我的姨母，我跪一跪为她守灵也是我这个做晚辈该做的。”

宣忆谙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她很想说其实他没必要这样做，但最终还是没吭声。

长明灯的烛火稳稳地在长明灯盏中燃烧着微弱却又明亮的光芒。

烛火摇曳，当值的侍女用拨镊拨了拨灯芯，让逐渐昏暗的烛火烧得更亮堂些，不能误了主子们正在商讨的大事。

做完这一切边秩序井然的退出房间，宣彧转动书房的暗格，一条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出现在这间书房中。

宣彧提着挂在墙壁上的灯笼照亮脚下的路，这条密道通往离皇城最近的一条街道。

那里早有马车在此等候，只待宣彧出来便将他引至马车之上，马车趁着夜色急匆匆往巍峨的皇城行驶。

深夜，皇宫中只剩一对一对禁军在宫里巡逻，但是在宫禁的深宫中那些禁军看见一行人行色匆匆往圣上的寝宫走去却无一例外做了回睁眼瞎。

“头儿，那几人是谁，我们为何要装作没看见绕过他们？”新来当差的不懂宫里的规矩，他悄悄问当值的首领。

首领不想多言，但又怕手下的人不知道犯了忌讳给自己找麻烦，是以正色警告他：“你没看见领头的那个是圣上身边的于公公吗？定是圣上吩咐他外出，你我若是不识好歹上去盘问耽误了圣上的事，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更别说万一于公公在圣上面前多言几句，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就当没看见，照例巡逻便好，不该看得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于公公带着身后身着厚重披风，将自己全身罩得严严实实地人带到一个宫殿前。

他轻轻叩响房门：“圣上，宣相到了。”

“进。”透过木门，传出越青朔沉闷的嗓音。

于公公回身看着身后的宣彧：“相爷，请。”

宣彧进去后于公公紧随其后，命令自己的徒弟亲自在外面守着。

“相爷可要节哀啊。”越青朔正俯首书案，笔尖饱沾浓墨一撇一捺练字，听见宣彧来后毫无情感的安抚了宣彧一下。

“谢圣上。”宣彧作为臣子深感皇恩，不待越青朔赐他平身，他便自顾自站直了身子，问：“微臣家中还操持的丧事，唯恐阴煞冲撞了龙体，不知圣上深夜将微臣唤至宫中所谓何事？”

越青朔好似没听见，只专心临摹着书案上的字帖，书房里还有另一个人也被越青朔唤来，只是宣彧有意忽视这个人的存在罢了。

候在一旁的于公公听出这二人言语之间的微妙出声呵斥宣彧的失礼与冲撞：“虽说宣相突逢丧妻变故，但切不可因悲伤过度失了分寸，御前冲撞圣上！宣相，你可知罪？！”

“哦？”宣彧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他颇为好笑的看向狐假虎威的于公公，反问道：“公公，圣上都没有怪罪于我，你倒是越俎代庖，怎么难道圣上的心思可以由得你一个阉人来揣度？”

“你……”于公公气结，宣彧说的不错，他无可反驳。

二人斗嘴一番后，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越青朔在宣纸上书写过的沙沙声和烟墨散发的墨香。

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