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秘密
江灿一下坐直,问:“你要去哪儿?”
何术把药瓶藏进兜里,说:“买点东西,你等会儿好了就自己回去吧。”
江灿满脸沉痛,心拔凉拔凉的,不明白何术那张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何术走到门口磨蹭了两下,又转回头,有点不自在地说:“或者,等我回来送你。”
江灿这下才好受了点,说:“我等你回来吧。”
何术心中默算了下两地距离和耽搁时长,说:“可能要两个小时,你可以……”他看向床,“先睡会儿。”
其实挺别扭的,两个酒店就那么几步的距离,江灿再不舒服,吃过药也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何况,江灿在首都有不少人脉,不是非要干等两个小时让自己送,他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儿,甚至压根用不着自己操心。
但何术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了。现在他和江灿的关系,能多看一秒就是赚一秒,多拖几秒也未尝不可。
所以这时候,他甘愿糊涂下去。
他原以为江灿会拒绝,却不想他倒是乐见其成,动作自然地掀被子上床,说:“那我先睡了。”
何术落下颗心,不再想东想西。出了酒店,他打开导航输入了某个医院的地址。
他休学返校的一年里,就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对于所谓心理问题,他本人其实是不在意的。倒也不是不在意,是家里长期以来的生活方式给他输入的传统观念,让他不觉得心理创伤和情绪反常是病。
直到某次和秦唤嵘吃饭,秦唤嵘发现他有自伤自虐行为,于是托关系给他联系了个心理医生。
那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叫龚玉。
起初何术很反抗心理治疗,秦唤嵘给他约好了他也不会去,后面还是秦唤嵘生拉强拽把他押去医院的。
何术感觉确实有那么一点效果后,他才自觉主动往龚玉那儿跑,积极接受治疗。
毕业在首都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离开首都忙起来的时候,何术很少去那儿都复诊,几乎都是龚玉线上诊断后开的处方再拿药。这次药快没了,何术想着难得来一趟,干脆直接找过去面诊好了。
何术先问了问龚玉,确定她今天排班且刚好有个预约空位,他才去了医院。
而此时的江灿,刚刚把那一粒药寄给了詹捷,并且让詹捷那边的人跟着何术。跟踪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但江灿现在不想要道德,他想要何术。
何术从进医院到出医院,都不知道自己被尾巴跟上了。
他站在医院门口,把刚拿的药倒腾出来,装到了他用惯了的白瓶子里,然后才启程回去。
何术回到酒店看了眼时间,不到两小时,比预期的要早一点。他轻手轻脚开门进去,江灿已经下床,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见何术进来,江灿明显顿了下,对着电话那头拣着紧要的交代了,没几句就挂断。
他转回头,面向何术:“回来了?”
“嗯。”何术一边应着,一边脱外套。
江灿看了看他空落落的左右手,问:“你买的东西呢?”
何术犹豫了会儿,把手揣进外衣兜里,然后掏出一包热栗子。
他缓慢递到江灿跟前,眼睛闪闪,声音慢腾腾:“吃吗?”
这一刹,时间仿佛回溯,回到了某个平淡又不经意的时间,没有分别的决绝和彼此过不去的隔阂,也没有错过的这六年。
他们依然在一起。
江灿从那一瞬的恍惚里回过神,笑着接过来,说:“刚好馋了。”
他没有怀疑何术出去这么长时间就为了买包栗子,他知道这是何术的一种转移手段,但江灿还是顺着台阶下来了。
他甚至欣慰何术这个精心编造却仍旧粗制滥造的借口,至少证明,他对自己是在意的。
见他没继续问下去,何术松了口气,眼底也逐渐笑开。
虽然两人关系尴尬,可能留住这一刹也是好的,这是两人彼此不知道却又不约而同的想法。
飞机是第二天上午的,两个多小时,飞机落地刚好赶上饭点。下了飞机,何术准备先去医院,看看再做打算,江灿则去了提前定好的酒店,在机场门口就地分别。
何术先去了以前常住的宾馆,把行李放好后,轻车熟路地去了医院。
他找到王美静在心血管内科的病房,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会儿,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三个床位,王美静床位在靠门的位置。何阳在陪护床上趴着画画,床边椅子还坐着一个青年人,是秦唤嵘,正低着头专心削苹果。
王美静在看见何术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瞬,坐起身来,诧异地打量他,十分意外:“小术,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元旦节说不回来吗?”
“哥哥!”何阳一下蹦起来,光着脚下床,奔过去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我好想你呀!”
何术心软一笑,揉了揉他脑袋,暂时忽视了王美静的问题。
很明显,王美静不是很想看见自己,或者说,不喜欢自己突然回家这个惊喜。
“我听说你病了。”何术把买的吃的和水果放到床头,笑着和秦唤嵘打招呼,“唤嵘哥,你也在啊。”
秦唤嵘温润笑笑,说:“今天刚回汉城,听说阿姨病了,就赶过来看看。”
“病历单呢?”何术坐在病床边,看了眼床头贴着的负责医生,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医生说什么问题?”
王美静有点不自然地说:“没什么,就年纪大了,有点高血压。”
她说完,不经意地去摸床头手机,手指迅速敲打,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何术问:“有什么不适反应吗?”
王美静头也不抬:“没什么。”
何阳撇嘴插嘴说:“妈妈那天说头晕得慌,还心悸,路都走不了。”
“路都走不了?”何术没想过会那么严重,心中升起一丝不明显的忧虑,“现在好些了吗?怎么来的医院?”
“好多了,那天……”王美静撇了眼旁边床的病人,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叫了救护车。”
好在旁边的没听见她的谎言,何术也没怀疑,点了点头,说:“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记牢一点,按时吃药。什么时候出院?需不需要我请个护工?”
他一连几问,尽职尽责地扮演作为儿子这一角色的责任,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王美静摇摇头,说:“指标正常的话,明天就能出院了。”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们买饭吧。”何术闲不住地站起来,目光在两大一小身上逡巡了一圈,“想吃什么?”
何术出门后,还在琢磨要不要给家里请个保姆什么的。
尽管他们母子俩有隔阂,但这并不代表何术会无视赡养问题。他长期不在家,怕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有个人照料。
他虽然对自己苛刻,但给家里请保姆的钱还是有的。工作室也可以慢慢来。
他走后,病房里的三个人陡然沉默下来,似乎为刚刚那场谎言的编织耗尽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