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水梨兰
老和尚噤了声,沉默地敲着木鱼。
殷城的夜又潮又冷,青石墙钻破表面的红泥,生出突兀的青苔。那缕檀香顺着顺着窗外一直飘,一直飘,直到渗入在白日的第一抹青光。
霍铃七早就醒了,摸索到靠在床榻边的竹杖,耳畔满是镖局众人早期练功的用力声。
她对此很是熟悉,从前在齐云门,那些弟子也是如出一辙敲锣打鼓被喊起练早功。
云露珠两兄妹递了消息,说云老爷,也就是镖局的主人云谦感念她在途中救下二人性命,一定要霍铃七他们留下来吃个便饭。霍铃七没有拒绝,当然她也不在乎,不过是吃饭而已,在哪里并无分别,说不定这位云老爷还会知晓张鹤的下落。
她推开门,遍身松弛地倚在廊间。
柔和的日光落满她全身,霍铃七打了个哈欠,如同一只懒怠的大猫,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双眉。
倏地,她耳际一动,一道银光飞射过来,旋即便于她掌间阻住。
霍铃七动了动僵直的脖颈,一脸不快。
那从郁郁葱葱的矮松间,倏小跑过一个身影来,提着衣摆,手握剑鞘,看见霍铃七时还有几分迟愣。
这姑娘瞧着面生,不像是府中奴仆,也不像是镖师趟子手。又听闻老爷今日设宴,恐怕是公子小姐的贵客。
他心下一凉,两步上前,恭维道:“姑娘好手法,我师父这射月一剑可每一个人能破招的。”
霍铃七冷哼一声,将手中剑掷了回去。
那人稳稳当当接住,余光瞥到那女子身上同样配着一把长剑,剑鞘微微磨损开裂,魑龙穿云,浮光潋滟,大白天,竟给人寒气森森之感。
只觉告诉他,那是把好剑。
“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小镖师笑笑,提道,“我师父就是云氏镖局的总镖头,原先是六扇门的捕头,亦是一身绝艺。当初他与老爷夫人一同去了伽兰岛,连老爷都中了瘴气,他却能全身而退,只可惜落得身残,轻功潜移之术便不如从前。”
“等等——”霍铃七打断,问道,“云老爷也去过伽兰岛?”
从初至殷城开始,伽兰岛这个名字就几次三番出现在她耳畔,霍铃七越发好奇,这到底是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什么无人问津的桃花源?
小镖师正欲说话,许是时间太长,有一道悠远的声音将他唤了去。他摸摸后脑勺,留下一句“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便小跑离开。
唤他的人用力拍了一下小镖师的肩膀,佯装发怒道:“捡个剑耽误这么久功夫?”
“你懂什么?”后者意有所指回道,“方才我是与一位贵客搭话呢。”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一齐往那处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树影间并无半分人影。
咚咚的竹杖声砸在地板上,霍铃七翻过手,一记掌风将门合上。
之前他们猜测,连走南闯北的云氏镖局都不认识这个张鹤,他便很有可能就是去了伽兰岛。而去伽兰岛的人九死一生,难不成这个张鹤早已客死异乡?
可是令狐授渔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师弟并没有死,霍铃七一阵头疼,双手撑在窗台上时,惊得一只麻雀飞离。
她抬起无光的双眼,陡然意识到,冬已离去。
一只手轻轻敲了敲窗框,掩着唇压低声音道:“敢问这位姑娘,在下该去哪里寻天下第一剑呢?”
霍铃七冷声道:“去阴曹地府吧,她已经死了。”
言罢她挥起竹杖就要打过去,不想竹杖被拉住,整个人却脚下不稳往后仰去。
那只手穿过窗棂猛抓住霍铃七的小臂,一阵略带湿意的寒风卷来,少女微微泛黄的发丝缠在了修长劲瘦的五指间。
霍铃七毫不客气道:“孟璃观,你有什么毛病。”
孟璃观松开她的小臂,手肘撑在窗台上,意味深长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暗号,凭此话,你便知道是我了。”
“不需要——”霍铃七抱起双臂,扬起的下巴线条流畅,白皙如脂玉,神情矜傲道,“你的声音,还有脚步我都了如指掌。说话的气口,下脚的轻重缓急,还有——你的呼吸。”
她侧过身,靠在窗边,一束光柔柔地镀在脸上,“倘若我还能看得见,你的身形我远隔百里也一定认得出。”
辨人之术在武道中也是一项绝技,霍铃七师承自己的师父,独居一双慧眼,单凭呼吸的气口就能分辨出不同的人。
孟璃观点点头,手指轻笼在肩头的那只小麻雀身上,“倘若我改变说话的气口语调,走路时的轻重缓急,女侠你可还有本事认出我?”
霍铃七蹙眉,真的思考起来,打着转儿道:“除却呼吸行走,每个人身上的气味也不一样。”
说着她凑上前去,双手撑在窗台上,像只猫儿似的在孟璃观胸前嗅,
“比如说你......”
“我身上是什么气味?”孟璃观盯着霍铃七认真严肃的脸孔,失神几分后没来由地笑起来,他从胸口处掏出一样物什,坠在她眼前。
“皂角香气,书墨香......我猜测你早先翻阅过书籍,那书很旧很老,故而有一股子蒙尘气。似乎还有熏香,薄薄一层,覆在衣襟表层......”她一面分析一面往前探,额头处倏地碰到硬物。
轻轻的,凉凉的。
孟璃观的手恰恰好好盖住她的脸,将她推了回去,
“行了,等会你就要将我早上吃了什么早点都揣摩出来了。”
霍铃七揉着脸,哼声道:“姑奶奶我聪明绝顶,你就自惭形秽吧。”
她垂下眼睛,想起方才额头碰到的东西,心中疑惑。
霍铃七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正欲发问,孟璃观却道:“走吧,云老爷设宴宴请你我,可不要迟到了才好。”
闻言霍铃七将那个问号咽了回去,伸手摸起方便行路的竹杖。
许是什么佩戴在身前的饰物,类似于女子的压襟什么的。想到此处,她心中莫名不快,像是什么强压着心脏,迫使步子也沉重下来,整个人长长停留在拐角的阴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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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镖局很大,设宴的地方是一个裸|露的亭台,四周用朱色的帷幔遮起,院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