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无法卸载

酒宴正酣，张张不胜酒力抱着桌腿睡了过去。

温温热热的液体溅到脸上，眼睛还没睁开，舌头已经先醒，舔了舔，腥甜开胃。

什么东西砸在了张张身上，又咕噜噜滚到一边。

被打扰睡眠了的张张睁开眼，和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正对了面。大眼对死眼。张张又闭了眼睛，自己一定在做梦。

外面很吵闹。张张分辨不出是刀叉切开熟肉碰撞碗碟的声音，还是互相残杀刀枪相碰的声音。

嘻嘻

无数吵闹声中，有人在低低笑着，张张猛然睁开眼，从桌下爬了出来，加入了这场盛宴。

“你也在这儿！”江江兴奋道。

她一把将张张举起扔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杜绝了别的东西投来的贪婪目光。

一张长桌，长桌两侧摆了12张椅子，最末尾也单独放了一张。张张正坐在单独的那张上，所以能看清所有景象。

长桌上摆满了各种残肢断臂，桌边围着的人不住抢夺着那些肉往嘴里塞。

他们吃着吃着就被触手击穿心脏或者被一把钢叉贯穿头顶…这些人也变成了桌上的食物。

狼吞虎咽之下，餐桌上的食物没少，围绕着餐桌的人也没少。

和那些人相比，坐在餐椅上的人用餐就优雅多了。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对着餐椅上的人发起攻击，只是总会变成加餐。和别的人还有一争之地，和已经坐上了餐位的去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江江蹲在椅背上，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嘴里发出低低的笑。

这个笑声熟悉，张张才会立马从桌下出来寻找。

“怎么回事？”张张发现自己并没有说话，但已经向江江问出了问题。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梦里。”江江同样没说话回道。

这个梦，江江做了很久。

张张能够想到当年小小的江江陷入梦魇后是怎么一次次被梦里这些怪物追杀，是怎么一次次从梦中惊醒。

很多精神病患者每日都生活在旁人不知道的恐怖世界中。

他一定好好赚钱，找最好的医生给江江。

江江又低低地笑了。张张脑补了什么她都知道。

“…你…两个…”

最靠近张张的一张餐椅上有人开口说话。声音模糊，张张一想仔细听就头疼欲裂。

餐桌旁突然出现一个人。

鲜活的生机勃勃的人，在一片诡异死气中耀眼夺目格格不入。

付梦梦脸上惊惧浮现。

她的手环上显示她的污染值在不断升高。短短几秒就从11%攀升至43%。

在发现张张陷入梦魇后。陈芳闻等人就试图叫醒他。

付梦梦的异能可以随时进入梦境，当然也可以随时进入别人的梦境。她进到张张的梦境去唤醒他最好不过。

在混乱污浊即将把付梦梦吞没时，一点红线自江江指中生出，红线穿透付梦梦的额心，而后将她从恐怖怪物中拉了出来。

付梦梦还未落地，就和张张一起被从那个梦中弹了出来。

付梦梦猛然醒来，她手环上的污染数值跌落，稳定在了20%左右。众人松了口气。

张张也转醒，有些尴尬，他好像在晚宴上喝了酒，然后直接睡着，进到了江江的梦里。他和江江是双生，能进到彼此的梦很正常。

喝酒误事，影响到工作了。

“你…”陈芳闻指了指付梦梦的额心，那里多了一枚红痣，鲜艳欲滴。

付梦梦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谢。”张张小声道，同事们照顾他一个醉鬼很不容易。

“回去后，我请大家吃饭。”

要能回得去啊。

秦琴叹道。他们被困在这个房间很久了。

房间会不断变化。最开始他们进入房间时，他们进到了一个海岛，还没怎么探索，房间又变成了某个城市的垃圾站…

每一次变化，所有人都会回到进入房间的起点。

张张一开始还能双眼茫然地被带着走，后来直接睡了过去。如果不是异能者在有异能后，身体素质都得到了一定的强化，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在张张的视角里，现在是好几个人都缩在杂物间里。为了不让他在外面丢脸，大家尽力了。

“我们走吧。”

张张边说着边打开杂物间的门。

房间的通道被打开。

卧槽。秦琴发出惊叹。

第五爻对着张张竖了个大拇指。

陈芳闻微笑地看着他点头。

付梦梦为他鼓掌。

郑发生在没人注意他的角落记录的时候，在这一刻对张张多有溢美之词。

？

二十多了，不是两岁，开个门而已，为什么还要欢呼？

“张张，你记得你送客人分别送到哪个房间了吗？”

陈芳闻问道。

他们从通道离开后又回到了大厅，面前是无数旋转的房间，一个个去找费时费力。

要不说陈芳闻能当领导呢，她很快掌握了此时此地怎么使用张张的办法。

记得。张张点点头。

穿黑色皮草大衣的男人住在304。

冷。人类无法生存的极寒。

除了张张外，所有人身上的工作服都轻微膨胀而后又缩紧，工作服的衣料向外包裹，把队员们原先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包裹其中。工作服可以短暂地抵御极端环境。

“您好，我是今天给您服务的小张，我们公司给您准备了小礼物，现在给您送来。”

张张尽职尽责。

秦琴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摇摇头，表示她已经发现了张张的问题——智力不高。

第五爻送出去了今天第二个大拇指，秦琴智力高多了。

张张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应，他正准备离开，低头时却看见门下有血流出。

他慌忙拿房卡打开房门。

客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双手垂放，手腕处的血迹已经干涸，而黏腻的血液流满了地板。

出…出人命了！

陈芳闻等人的视角。

冰天雪地里，他们顶着寒风前行，走着走着，气温逐渐升高。

好热。

越接近中心越热。

所有人都大汗淋漓，身体弱些的秦琴甚至都有些中暑了。工作服失去了作用，不再为异能者们抵御风险。

早一步进到房间的污染人员显然也热的不行。

地上出现了他裹着的那件厚厚大衣。

再往前，是他更贴身的衣服。

直到地上出现了一张血淋淋的人皮。他把自己的皮也剥下来了。

一团融化了的血肉融在黑泥里，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土哪里是人。有何需分清，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巨大的树冠冲破了房间。

片片黄的白的黑的红的叶子垂挂下来，那不是叶子，是一个个小脑袋。

枝干末端是婴儿的小手小脚，枝干层层叠叠，小手小脚纠缠在一起。

黑色的树干莫名有种光泽，走进了才发现，那是无数根透明血管捆绑在一起，血管从根部往上运送血液，给树冠输送营养。

母体深埋地下，并没有死去，而是已经堕化成污染物，长长难过的根须轻易就穿过房间桎梏，去别的地方捕捉污染人员做养分。

叶心小队灭杀了这棵带走了南城春天的树。

在收容所大厅，叶心小队和陈芳闻小队碰到了面，大厅已经集结了不少人。在收容所内，精神消耗太大，很多人已经坚持不住了。

春天和冬天都死了。秋天不知所踪，他们并不在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

张张在衣服口袋里摸到了什么。他拿出来，是那两个孩子玩乐时撒的亮片。

不是亮片，是一片秋天的红叶。

张张晃了晃脑袋，闭眼又睁开，手里是一片亮片，没有红叶。

张张是一个普通的遵纪守法好公民，尽管在幻象世界里他看到过很多恐怖的怪物看过很多瘆人的场景，但在“现实世界”直面凶杀案件还是第一次。

其他同事的表现很平静，就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陈主管说已经报了警，警方很快会来调查。

可是陈主管是怎么知道客人出事的呢。

张张同样佩戴了公司下发的手环，手环上数值跳到38%又掉落12%而后又涨到44%。

一直观察着张张的第五爻眉头一跳，暗道不好。

“放轻松，别乱想。”第五爻安抚道。

“……”张张愣愣地看向第五爻，“陶熊呢？”

陶熊怎么没出现。

陈主管说让陶熊去了别的地方帮忙，可是，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陶熊为什么不在。

48%。

新药的效果太好，好的张张活在自己构建的正常世界中太久。以至于当出现一件正常世界逻辑无法解释的事情之后，张张的精神有点崩塌了。

49%

“张张！”

“我们要去救下那一家人！”第五爻厉声喊道。

“陶熊的事，还有其他你想知道的事，等结束后，我们都会告诉你。”

“但是现在，我们要去救人！”

47%

对，救人重要。

张张把疑问惶恐抛在脑后，他很擅长这样，不然也没办法独自生活那么多年。

新药的药效快要结束了。

幻象世界若隐若现。

可是，会不会幻象世界是真的？

最早最早在接触春天的时候，春天给张张种下了怀疑。

冬天让张张直面残酷。

景和公园。

这里附近生活着或许是全华国最大规模的污染值达到50%临界点的污染人员。

一旦他们都堕化成污染物，南城会元气打伤。

这里也只是一处地点，其他还有几处地方会和这里一样，成为人间炼狱。

B-追踪猎犬

召唤猎犬，搜寻猎物。

觉醒这项技能的异能者曾经是一个冠军训犬师，他能召唤出他养育培训的最厉害的犬幽灵。只要他精神力够，召唤出来的犬幽灵无上限。

在嗅闻了红色枫叶的味道后，犬幽灵原地转了几圈，寻找相同气味。

犬幽灵向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张张又回到了熟悉的幻象世界。

他看到犬幽灵跑向的地方是整片空间最晦暗的地方。

那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只有头顶一盏灯投射下光芒，照亮了底下一小片地方。

光亮处有一个人蹲在地上，灯摇摇晃晃，光影不断变化，人在光影变化下看上去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啦啦啦啦啦

人哼着歌，倒是悠闲惬意。

犬幽灵跑到跟前，人还摸了摸它的头，和它玩了起来。

“不要让他过去。”陈芳闻让第五爻带张张离开。

陈芳闻处理过这桩污染案件。

污染源是一个废弃孤儿院的娃娃。很多小朋友和它玩过过家家的游戏。娃娃变成污染物后，会吸引小孩子把它捡回去，然后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它扮演谁，谁就会慢慢被它代替。被扮演者会和娃娃一样无法动弹直到死去。小孩变成了孤儿，孤儿就可以回到那个孤儿院。

小孩子很难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向外界传递信息。所以在被发现这场污染前，很多孩子受了伤害，堕化成污染物的有好几个。

这个孩子是幸存者。

但他的父母姐姐都已经被污染物杀害。当时他已经8岁，在把娃娃带回家后，他就发现了娃娃的问题，但是亲人还是在他的眼前被杀害。

他的精神几近崩溃，离堕化成污染物只差一点点。

和当年相比，他长大了些。所以陈芳闻并没有认出他。

现在认出他后，陈芳闻可以断定这次的事件是冲着张张来的。

男孩站起身，三个扭曲的鬼影从他背后长出。

那是他日夜思念的亲人。

男孩侧头和鬼影说道：“姐姐，你看，是小狗。”

鬼影张大嘴试图吞下男孩的脑袋，当然只是徒劳，但时间继续，男孩滋养的鬼影越来越大，男孩就会彻底成为食物。

陈芳闻和第五爻动手时已经晚了。张张看到小男孩的那一刻就已经联想到了自己。

陶熊悄然出现在张张身边。

药效消失，另一个人格的他出现。

所以，陶熊是只在幻象世界里出现？陶熊是他幻想出来的吗？就和那个男孩幻想出亲人一样。

50%

陈芳闻身形如风逼近张张，却被不知道什么隔了开。明明张张就在她的眼前，却好像在另一个空间。所有人都无法触碰他。

虚空中垂荡下一根红线，红线极轻极细，但不容忽视。红线受着某种指引对着张张的胸口而去。

付梦梦全身紧绷，这根红线让她很不舒服。

张张的胸口裂开一条小缝，一只虫子钻出了个脑袋。虫子表皮皱皱巴巴，看上去毫无生气，它仰着头，渴望地盯着那根红线，只要连上红线，它就能又有供养。

张张伸出手，工作服的袖口弹出一把刀。

“哥哥，怎么了？”男孩不解地看着走向他的张张。

张张拽住他背后的鬼影，用刀把鬼影割了下来。这过程中，男孩当然哭叫挣扎，张张充耳不闻。

割掉那三个鬼影，男孩虚弱倒地。他的污染值从39%掉落至13%。污染清理人员很清楚知道只要去掉鬼影，男孩就能恢复正常。只是鬼影是男孩精神的具象化，贸然切割，只会让男孩彻底崩溃，成为污染物。

张张属于是同病相怜，他能顺着男孩的精神寻找到污染核心，不需破坏其他部分，就能将病灶剥离。

红线终究是没落到张张身上。

张张心口那只虫子仰等了许久，耗尽了生命，化成了灰尘。而后张张心口恢复如初，好似什么都没出现过。

这只虫子，张张见过，在体检那日的CT室里。

红线飘飘荡荡。陈芳闻不知被什么蛊惑，忽然伸出手，让红线落在了掌心。当陈芳闻回过神，红线已经消失，她的掌心多出了一颗红痣。

陈芳闻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揉搓着

掌心，但怎么都弄不掉。

她拿起刀，想把这块肉剜掉。

叶心按住了她的手：“没用的。”

剜掉肉，再长出来，还是会有红痣。哪怕是断臂，红痣也会出现在另一只手臂上。被标记了，就逃不脱。

看来叶心知道这是什么，陈芳闻反而安定了，知道是什么就好。

陶熊不见了。

在张张知道陶熊是自己幻想出来，而不是真实存在的时候，陶熊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