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争艳(2)
翌日,贺归林的嗽意减去大半,晨起扑面是舒爽。
推了房门,他就想去看看风姰可曾起来。
未曾想,风姰卧房前早有旁人在等候。
目光触及小东家的身影,贺归林眼色愈冷。
两个男子皆立在风姰卧房外,二人极力拉远了与对方的距离,奈何地方不大,他们不得已相近。
文邈从房内走出,一大早见了板着脸的这两个,眉毛一下子就皱起,随意地与小东家问礼后,就快快下了楼去。
等了好一会,风姰屋内仍旧没有动静。
小东家有些不耐地踱步起来。
贺归林心里起了怪异。
往常,风姰与他睡醒的时辰相差无几,甚至于比他早些醒来。今日这静悄悄的,着实是反常。
莫非她又在自己琢磨盘发?
脑子里这样思想着,贺归林上前轻敲了风姰的房门。
无任何动静应答,贺归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里面仍旧一片沉寂。
小东家原等着瞧风妹妹困觉被吵醒后对着这个小厮恼火,正在后边暗笑,眼前的男子却忽然往楼下跑去。尽管他的步子慢,但步子交替之快显得他十分急切。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小东家竟无所适从起来。
扶住膳厅的门框子,顾不上自己的喘气,贺归林忙对着里边的人们说道:“风姰……风姰为何一点应答都没有?”
屋内众人一惊,吓得以为是风姰性命出了问题,全都立起来七嘴八舌讨论着。
唯有文邈把筷子一甩,焦急奔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撞疼了膝盖,她也并没有停下的,直奔了风姰卧房去。
文邈风一般吹到了风姰房前,连门都不敲了,猛地踹上几脚房门,门栓却顽固得很,如何也松不开。
于是文邈改为肩膀去冲撞,屋门大开的时候,她险些扑到地上去了。
入了屋内细看,床上的风姰睁着眼,嘴唇翕张发不出什么声音,额上布着满满的细汗。
见了文邈破门而入,风姰瞪大了双眸,极力地往文邈那看去,奋力的样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文邈冲到床前,拼命摇晃风姰的身子,叫魂似的喊她。
屋门口聚了满满的人,大家都进来了,一声声问着风姰怎的了。
风姰好不容易才发出的几个“饭”字就被淹没在人们的话语里。
霍木快步上前,弯腰就要抱起风姰往外去寻郎中,低头见她嘴唇开合,有细微的声响落入他耳中。
他便止了动作,对着身后人们喊道:“都静静,姰姰在说话。”
风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又张张合合几次,才终于汇聚起气力,吐露出:“饭……吃饭……”
这话不明不白的,霍木尚怔愣着思索,文邈已凭着试一试的心态,猜测问道:“阿姰,你要吃饭?”
风姰浑身软得像一滩烂泥,是昨夜没进食又跑前跑后的结果。
听到文邈的问句,她眸子里射出了看见救命稻草的光芒。
“给阿姰装早饭来!”
在人群后边的贺归林闻声而动,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心地端了满满一碗温热的粥,到了床边坐了,给风姰一点一点喂着。
风姰早被抱着倚靠在文邈的臂弯里,吞下整碗的粥水,她的身体才缓缓有了行动的能力。
取出怀中的帕子,贺归林细细给风姰擦去了嘴角的粥水渍。
但他很快便被涌上前的人们挤到了后边去,长辈们对着风姰东拉西扯地询问。
他看着床上姑娘不曾有过的倦态,再思索到若是今早都无人发觉风姰的异样,该会是何种后果?
贺归林整颗心都绞在了一起。自责的情绪逐渐升起,他开始怪自己本末倒置,分明是希望获得风姰的目光,却把心放在讨霍木的欢喜上了,竟还为了与另一男子较量而病倒了风姰。
这很是不该。
风姰很快便生龙活虎地站起,屋内众人也就散去用早饭了。
文邈和贺归林是陪在风姰身边出门的。
小东家顺着人潮入屋,又不得已先出了门,就在门口等着。
他关怀风姰身子,目光扫至她身边的贺归林时竟减去了许多的争夺意,而替换上了悲哀。
大概是方才远远望着贺归林悉心给风姰喂粥和擦嘴,她二人之间的亲密无间隙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与风姰之间的疏离。
正如此刻他语气赤忱,把风姰从头到脚担心了个遍,但姑娘显然对他的热切不适应,嘴边挂着僵僵的笑,回答的话里也满是不自在。
与他竞争的男子看他的眼神突然平和了许多,但小东家心里空落落的,忽觉风妹妹与他所认识的那个不再相同了。
两个作客的男子在霍木身上用功了这些日后,由贺归林牵头,他与小东家又把注意回归到风姰身上去了。他二人对那早风姰的虚弱都怀了愧疚,就卯足了劲儿要弥补,每日都如两个护法似的跟在风姰身侧。
在讨好风姰这一事上,贺归林和小东家的比较就显得公正多了。只因着他两个的身子皆是欠佳的,风姰对他二人便是一视同仁的关怀。
他们不过在风姰身边转了一日,风姰就察觉了他二人对她态度的转变,也羞愧于他二人待她的好。她就各种推脱,但男子总是不容拒绝的。
又一次目睹风姰、贺归林和小东家三人为了一桶水而推让争夺,被贺归林支开的啸也摸不着头脑,走到了文邈身边,可算问出了这些日来积压在他心头的疑惑:“殿下近来是怎的了?自那位小东家来了后,他总要去争抢,甚至连你的常青叔都不畏惧了。”
在贺归林与小东家开始在心底暗暗较劲后,啸也总被贺归林叫离他身边,无聊下,他反而与文邈熟络起来。
文大姑娘到底是再装不下去清高地、忍不住地与啸也靠近,在他面前渐渐露出她古灵精怪的性子来,对他的答话也不再是淡漠的:“他在与小东家战争呢,我们可不好掺和的。”
她的眸子似乎洞察了一切,远远地看了看那边终于胜利了的贺归林,她就把这话撇下没说了。
举起手里那个黄色的泥鸡,文邈扯了扯啸也的衣袂:“无须理会他们,我们继续吹。”
啸也也掏出泥鸡来,放到嘴边,温习着昨日文邈教他的曲调。
余音悬停,文邈赞许地点点头。
不知为何,她的耳尖上了点红。
“文姑娘,你还不曾告知,这首曲子究竟在唱什么?”
文邈话语含糊,支支吾吾了好几个字词,才说成完整的话。
她道这是她们这儿的孩子们给父兄送行的别离曲,里面有孩子们对父兄出门后路途平坦安全的祝福。
以显示这解释的可信,文邈还补充道:“如上回我随常青叔及旁的叔叔哥哥们上山打猎,弟弟妹妹们也是会吹起此曲给我们送行的。”
“可上回我怎的没听见?”
“嗯……你来得太晚,她们已吹完了。”
“那我下回起早些,与你们一起吹。你也要上山去的,我想祝你平安。”
说罢,啸也笑出白白的两排牙齿,硬朗的五官全点缀上了柔和。
文邈呼吸重了些,不自然地飘开了自己看他的眼睛,耳尖上的红色染到了耳垂。
“你若想,在前一夜吹给我听便好。”
“和大家一起会更好听吧。”
“不……不用了,你不用吹了。”
“为何?”
“你既不是我们的兄弟,也不是叔叔们的孩子,没资格吹的。”
“还有这般说法吗?”
见文邈十分肯定地点头,啸也无奈地作罢。
文邈这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
这夜天空无云,一弯钩似的瘦条的月半挂苍穹,万里星河闪烁其侧。
南方的夏来得早,前些日子里就热了起来,春末的微凉仅剩了晚间夕阳离去后才可体会。
因而在这样的天气里,夜晚成了人们最喜爱的时刻。
勿忘围亮起灯,大家已用过晚饭,都搬了矮凳到禾坪坐了。
人们随意散落,身子压在竹凳的背上就可以抬头赏这片可喜的夜色。
风姰却不在闲聊的人群里,她仍在厨房给贺归林熬着调理的药膳。
文邈与霍木皆不解风姰对贺归林身体的上心,风姰也不好解释是她学了如此久的医学,实在不愿轻易就放下了。况且每每看着贺归林那一具风吹就要倒了似的身躯,以及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她更是于心不忍,心里暗暗发誓要让他身子好转,这倒也算她对贺归林日日替她梳头的报答了。
因此,给贺归林熬药是风姰晚间必有的活动。
一段时间的药膳吃下来,贺归林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康健了不少。虽说他依旧看起来瘦弱,但精气神已然提起来了。
这或许是风姰的药膳与贺归林服帖得很的缘由,又或许是勿忘围的生活过于惬意,加之贺归林离了楚宫的心情总是愉悦,几番作用才得此结果。
见了自己用心调理的患者真切地有了病弱的减轻,风姰熬药熬得更是起劲,每晚都如守着孩子似的看着药壶,非要待到把药盛了再去与家里人同坐谈天。
看着风姰长大的长辈们皆是惊叹她愈来愈稳重,说是她总算像起了燕国国君的沉稳。
大家对她的转变有了满意,也就不再去制止她的所为,而是期待起她现下的性子再发展发展,便可早日破了楚国而实现燕国的复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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