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相配
宁桑冷拎着野鸡回来,发现顾昭躺在地上,她的空间戒还落在一旁。
他脚步一顿,警觉升起,抬眼环视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
目光再度落到地上的人,她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经干了,胸口起伏仍有呼吸,没死。
他站在一旁等了会。
夙一从宁桑冷的袖间爬出来,看到地上的顾昭,吓了一跳。
这躺在地上的人是宁昭?
夙一脱口而出,“主人,这宁昭被困在这方洲之内,要不我们就趁现在把他解决了,神不知鬼不觉。”
宁桑冷面无表情扯了扯唇:“我若想杀他,还怕别人知道吗?”
夙一:“......”
这话不该说,慕容裳解药还没拿回来,主人性命还在他手上,现在不能杀了他。
它只是忍不住这个念头,尤其是在宁昭这人脆弱无防备的时候。
“不过宁昭他这是受伤了?”
宁桑冷凤眸幽沉盯着地上的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没答。
隔了一会,他语气淡淡地说:“你先回去,没我的吩咐,别再出来。”
宁昭此人城府深重,这几日行为越发怪异,此刻躺在这地上,他虽看不懂,但说不定又在搞什么花样。
夙一闻言乖乖地钻了回去。
宁桑冷收回视线,绕过地上的顾昭,将手中野鸡扔下,伸手点了火,等他野鸡烤好,地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他将烤鸡装在碗里,看到桌上已经黑成一团的土豆,不知道是何物。
他伸手撕了两条鸡腿,又再度瞥了眼顾昭,仍然没有动静。
是还在装?还是什么?
宁桑冷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再起。
他阴沉沉地想,张灵术什么时候来?
再不来,他没耐心了。
窗外的雪还在继续,天色也没有变暗的迹象。
找不到出口不至于立刻死,只是会困在里面,直至老病死。
他本不打算急着找出口。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宁桑冷再度瞥回桌上的土豆,不懂那一团是什么东西,直到一点土豆的香味飘进他鼻尖。他下意识蹙了眉。
余光里,顾昭还躺在地上,偶尔还会动一动手指。
宁桑冷转头盯着她看了会,她双眼紧闭,拧巴着眉心,脸色红得不太正常。
少了一贯唇畔若有似无的浅笑,那张五官过于精致的脸显出原本的淡漠而不可侵,但少了平日里的防备,眉头拧巴着,竟莫名透着一丝脆弱。
宁桑冷再看了会,眉心微拢。
她现在还不能出事。
他站了起来,抬步走到了顾昭身旁,弯腰将她抱起,向炕边走去。
-
此时此刻顾昭尚在做梦。
梦里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火,灼得她四肢和天灵盖疼。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根冰凉大白萝卜,惊讶又欢喜地狠狠地抱住了。
屋中,被顾昭突然伸出掌心捧住脖子的宁桑冷瞳孔一震,脚步定在了原处。
须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顷刻间沉如寒玉,眼底嗜血光芒涌动。
她、在干什么??
另一分心思想,这么烫,原来不是装,是风寒?
随即脑海划过,她拿着叶片替他遮雪,穿着湿衣服半晌却也不用冼息的画面。
苦肉计?
袖中的夙一察觉强烈冼息波动,即便在袖中,也能感受到宁桑冷的情绪——大概率是不太好。
“主人,可是发生了事?”
-
宁桑冷缓了一会:“闭嘴。”
-
他继续抬步,将顾昭放在了炕上。然后伸手,将她滚烫的手指从他脖子上拨开。
顾昭察觉到动作,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掌,指骨交缠,在梦里同那人说:“抱歉,这萝卜是我的。”
宁桑冷又一僵,眼中阴沉和冰冷再度深了一分。
大概是胸腔的情绪翻滚起来,他面上反而冷静了,如同无风的寒漠,连皱着的眉心都舒展。恍惚间掠出一丝淡漠温柔。
只是那双斜挑而漂亮的凤眼,冷得看出不一丝情绪。
宁桑冷掠过被顾昭牵住的手,落到床上拧着眉心唇瓣翕动的人。
他耐着性子,低声唤了句:“道君,你这是在做梦。”
顾昭眉头拧得更深了,察觉到那人的手似乎要抽走,她甚至用上了冼息,声音也沉了一分:“还请兄台把萝卜还我。”
宁桑冷:......
藏在袖中不明就里的夙一脸懵怔,但不敢再问。
什么萝卜?
隔了一会,他听到宁桑冷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
“夙一,你出来。”
夙一才反应过来,宁桑冷这话是对他说的。
夙一顺从地袖子里探出脑袋,瞥见自家主人脸冷得如同霜枝,半个眼神也没分给它。
“去装碗雪进来。”
夙一噢了一声,目光划过顾昭抓住宁桑冷的手,指甲泛白,能看出来她相当用力。
一个未加深思的念头不禁打脑海过:这两人的手指都修长玉白,赏心悦目,倒有几分相配哩。
等夙一回过神来自己想了什么,浑身血液差点没冻结。
它顷刻化成了人形,拿了角落的破碗,掩下心虚匆忙出了门。
等他装了雪回来,看到自家主人坐在炕上,一双漂亮的凤眸盯着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夙一赶紧站了过去,将雪碗递到他身边:“主人,装好了。”
宁桑冷下颌一点顾昭的手。
夙一会意,扣着碗沿递到顾昭手指边。
察觉到冰凉,顾昭方放开了宁桑冷的手,握住了碗,又呢喃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话,末了还不忘道了声谢。
夙一:“......”
宁桑冷:“......”
顾昭原本皱着的眉渐渐松开,神情变得安静。
盯着她还有几分苍白脆弱,又无辜得好似孩童的脸,宁桑冷只觉仿佛心尖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起身面无表情转身出了门。
夙一跟在他身后:“主人现在要去哪里?”
宁桑冷神色恹恹:“去找出口。”
夙一:“主人不是说等张灵术找上门?”
宁桑冷:“不等了。”
他的剑几天没碰血,闹得慌,正好拿他开刀。
-
顾昭醒来的时候,屋中没有其他人,嗓子干哑如同刀片割过。
宁桑冷找吃的去了这么久?她都睡了一觉了,他还没回来?
她觉得周身沉重,从床上爬起来,瞥到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碗,碎雪洒在一旁,有些已经融化。
顾昭揉了揉额头,才想起,她不是睡着了,好像是晕了过去?
空间戒!
她立刻扫向桌边的地面,果然有,她立刻捡了起来。
不对,不是晕了吗,她怎么到了床上?
顾昭后知后觉警觉起来,是她睡懵了产生了幻觉?这种环境之下都能睡着?
然而抬眼她便扫到了桌上的烤鸡,宁桑冷回来过了?
现在又去了哪里?
她在屋中站定,甩了甩头,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一些,天色仍然明亮。
顾昭没敢吃那烤鸡,怕宁桑冷下毒。
等了一会,她决定出门。她现在已经能用冼息,宁桑冷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干等。
她打开门,向外走去,同时运起冼息驱寒。
比之先前,她现在步履如飞,对冼息掌控上了不止一个层次。
想起宁桑冷所说,这方洲有出口,顾昭于是加快了速度。
没走多久,白茫茫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打着伞的粉红身影。
等走得近一些,顾昭才发现,那人不是宁桑冷,竟是沉宝玉。
沉宝玉也看到了她,等走到跟前,恭顺而淡漠地唤了声:“道君。”
语气并不十分熟稔,带着他惯常的平淡生硬,只是那双黑冷的眸里倒是划过了一丝明亮。
顾昭有些警觉:“你,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其余的师兄弟呢?”
沉宝玉:“师兄他们现在已经安全地被人护送回了封城,让我来接你出去。”
“他们已经出去了?!如何出去的?”
沉宝玉:“弟子出门前,师父给了一琉璃针,那琉璃针可以令人在幻境或迷雾一类中保持清醒。弟子从幻境出来,便到了这方洲,弟子又第一时间从里面找了出口出去。出去时恰好遇见了燕台山的道友,才得知张灵术此人早在前两日就已经被燕台山逐出,说他投靠了浮图岛里面的暗影族,找到我们,应当是贪图我们的修为。”
顾昭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知道这么多。也很讶然,他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可是那张灵术修为那么高,你们如何能打过他?”
沉宝玉说:“因为有燕台山的道友相助,张灵术知晓寡不敌多,所以没和我们打就逃了。”
原来如此。顾昭再抬眼看了眼他,心中还是有些奇怪。
按他的解释没问题,只是这两日和他一起出行,沉宝玉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要说救她,也不应该是他来。
见得顾昭怀疑的眼神,沉宝玉解释说:“是因为师兄和师姐师妹他们都受了伤,所以才叫我来这里找道君。”
如此,倒也勉强说得通。
但他速度如此快,凭一人之力还能将其余人都救出去,让她有些怀疑。
她复看向他,他墨发很长,随风雪轻扬,顾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沉宝玉见她神情有些疏冷,不禁垂下眼:“道君不相信我,但我是为了来救道君。”
顾昭打量着他没说话,她盯着他,突然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在宗门时间不短,那你可知道阁主的冼炉是谁?”
沉宝玉闻言一震,而后看向顾昭,嗓音僵硬地说:“阁主的冼炉,弟子如何得知?道君,应该比弟子清楚。”
顾昭:“......那,你总得说点什么让本君相信你的身份?”
沉宝玉想了想,说:“弟子的师兄、是楚子慕;师父是隗元君。道君在墨风阁有三位冼炉......我们此次出门为了寻花令,飞蝗太子的翅膀在我们传承峰......”
顾昭打断了他:“好了,可以了。”
这么一板一眼的,张灵术恐怕演不出来,应该不是他。
“那我们走吧。”
顾昭跟在沉宝玉身旁,两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走了一会,雪越来越小,顾昭蓦地想起宁桑冷来。
她就这么走了,宁桑冷会不会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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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桑冷若是死在里面,她今日修为也有所突破,是不是用不着他给自己提供冼息了?
退一万步,若是还是需要冼炉,大不了她再去找陆凡或者花影。
反正系统显示他不会死,她不找他,他肯定也能出来。若他死了,那是他的命数。
沉宝玉看了一眼顾昭:“道君可是在担心宁师兄?”
顾昭摇头:“啊,没有。”
又说,“你宁师兄他去找出口了,凭他的能力,他肯定可以找到。我们快走吧,不用管他。”
沉宝玉低头,眼底划过一丝晦暗,“好。”
天色越来越暗,天际映出一弯灰暗月影和几点疏星。
不知道何时脚底下已经没有了雪,被枯黄草地替代。
再过了一会,一座城的轮廓出现在顾昭和沉宝玉眼前。
沉宝玉抬眼望着前方的城楼:“出口就在前方,方才弟子便从那里进来。”
顾昭:“好。”
等她走到台阶边,身侧的沉宝玉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顾昭脑海中的面板忽然闪了一闪。
她一惊,余光瞥到身侧的沉宝玉转身,原本垂起的手抬起,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
顾昭尚未挪开距离,夜色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凉而柔和的声音:“道君、沉师弟,你们也在这里。”
这声音很熟悉,顾昭转过身,果然看到了宁桑冷。
他身上的粉色襦裙已经换下,一身黑袍身量挺拔静静立在苍原之上,那一张脸即便在灰白夜色之中也深刻俊美得触人心弦。
凤眸斜扫,长睫的阴影将他浅棕色瞳仁染黑,看不清明,只觉那有傲睨万物之感。
只是很快被一层伪装出来的乖顺替代。
沉宝玉尚未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脸色骤冷了几分,他看着宁桑冷,隔了一会,才说:“好巧,宁师兄也在。”
顾昭对上宁桑冷那双漂亮还缀了一丝担忧的眼眸,升出一丝心虚,她酝酿一刻,向他解释道:“我本来在那茅屋里等你,你却一直没回来。本君担心你有危险,这才出来寻你。在路上遇到了宝玉,他说找到了这方洲的出口,所以本君便和他一起走到了这里,想着之后再来找你。”
宁桑冷嗯了一声,又像是没听见她解释,不动声色划过顾昭身后的那幢城楼,她的脚再过一步便要踏上台阶。
他看着顾昭,仿佛完全不计较她抛下他的事情,柔和开口:“道君,弟子也发现了其他出口。”
顾昭疑惑地嗯了一声。
沉宝玉却仿若未闻,自顾自地说:“既然师兄也到了这里,那我们便一起出去吧。身后便是出口,不必舍近求远。”
宁桑冷:“沉师弟和道君可能不知,这方洲之中,并非所有出口都能通向外界,有些说不定是那炁神搞的鬼,通向下古之界。方才弟子找的那出口弟子亲自试探过了,确保可以出去。师弟和道君最好不要冒险。”
说着,他视线移到顾昭身上,那双睥睨的凤眸温和沉静,薄唇轻启:“为了道君的安危,还请道君过来。”
原中有风,宁桑冷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很好听,一贯的温和低泠,这回还隐隐透着一股说不上的不容拒绝,但却不让人反感。
他本就长得极好看,像现下这般真切实意的温柔说话和含情的眼神,简直令人没有抵抗力,像海妖的蛊惑。
顾昭忍不住侧头再度看了眼沉宝玉,尚记得方才脑中出现的面板,直觉告诉她此人不对劲。
又转眼向另一端的宁桑冷看去。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宁桑冷恨原主要杀她。
沉宝玉讨厌原主。
杀和讨厌之间,顾昭选择了前者。
毕竟第一次死亡时间在三月后,宁桑冷不会在现在就杀了她,他还需要她解毒。
顾昭:“本君觉得你宁师兄说得有道理,宝玉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本君要为了你安危负责。我们还是和你宁师兄去他找的那出口吧。”
说罢,眼见沉宝玉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顾昭没管他,移开了眼,默不作声又毫不迟疑地向宁桑冷的方向走去。
宁桑冷见得顾昭向他走来,身后台阶处微跳动的火盏将她的影子映得晃动,落在靠近他的地面,一点点向他接近。
他心底涌出异样感觉,这么笃定他不会害她?
宁桑冷看着她,胸膛间不由自主漫出一股说不上的厌恶,混杂些一丝他也没能分辨出来的情绪。他用力摩挲了一下指尖的空间戒。
顾昭走到他身旁,说:“辛苦谢祭君以身犯险找出口了。等本君出去,还要多多感谢你一番。”
宁桑冷那张冷白的脸被火光映衬出几丝温度,身侧的人星光疏淡落入狐狸眼中,唇角尚有一点极浅的笑。
胸膛平息的嗜血欲望又渐起。
宁桑冷压下,轻淡地说:“保护道君的安危,不过是弟子职责所在。”
沉宝玉看着向宁桑冷走过去的顾昭,如乌云阴翳扫过面庞,眸子沉得像不见光的暗夜。
他僵硬嗓音中缀了一丝冷涩:“看来宁师兄确实一心想着道君。”
宁桑冷隔着夜空同他对视,温声无波澜地回:“沉师弟不是也一样吗?”
说完,也没等沉宝玉回答,他侧头看向已经走到了他身旁的顾昭:“道君,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