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春雷
风姰心里记挂着要同小东家说个清楚，便在耳朵才刚收入几声细微的鸡鸣时清醒了。
眨眼望着床顶上的帐幔，风姰平躺着醒了醒神，而后才小心地坐起身，要到床尾跨过贺归林的双腿下床去。
在铜镜前坐下，风姰正给自己绑出个最最简单的髻子时，贺归林的脚步响在她身后。
“有余，我还是吵醒你了。”
“不曾，”贺归林把手搭上风姰的肩膀，端详起她脑袋上的发髻，“不错，这回绑得很是齐整，或许日后便不需要我了。”
风姰双手在膝头上捏着，她听了贺归林的称赞是十分欢喜，但她也没有错过贺归林话语里隐隐的伤怀：“我的手还笨得很，还得你多示范教教。”
“你要离了我也能绑才成。”
说着，贺归林松了风姰方才盘好的，新教了个盘法给她。
风姰透过铜镜瞧着，耳朵也不敢错失贺归林话中的步骤，一面听着，手里一面虚空做起来。
贺归林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就弯了嘴角，嘴巴和手的活动就都慢了下来，让风姰得以学得更仔细。
“若是有个假的头发给我练就好。”风姰深觉无实物演练的难点痛点，略略叹息道。
“用我的头发练也未尝不可。”
话音落下，贺归林就到风姰面前蹲身，独留一头长发对着她。
风姰让贺归林坐在矮凳上，自己站起，兴冲冲就拿了梳子为他理顺墨发。
她的脑海里放映着才刚贺归林的一言一行，奈何她的手却离了自己的身子一般，全然不听脑子的掌控了。
第一回的尝试失了败，风姰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贺归林时，才发觉他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得不行。
风姰既慌张又愧疚，泄气地将手放了，口中道歉道：“有余，对不住，我还是多想想，再试吧。”
“无妨，你再瞧瞧。”
贺归林侧身看着铜镜，缓慢地给自己绑了个与风姰头上一样的髻子。
他扭头问道：“这回可看清楚了？”
“我再试试。”
风姰咬咬牙，神情严肃起来，手指一番穿梭后，好歹是给贺归林绑起了个松垮的发髻。
贺归林一笑，点点头说道：“已经差不多了，明日再来吧。”
替他散下头发，风姰仍站在他身后，看他极快地把头发全拢在手里，而后用一银冠束了，他便离了凳子，转身时两鬓散下了几缕碎发，落在白玉似的面颊上。
贺归林自然地将手碰上风姰头上的簪子，查看了一番这发髻是否牢固。
任他摆弄了这么多日头发的姑娘在这会才突然觉着让男子替自己梳头是怎样亲热的一件事，也忽然理解了那早小东家在听说贺归林给她梳头后流露出来的脸色是为何。
于是，风姰不止此时在贺归林面前红了脸颊，日后每每贺归林帮她绑发时她都再没法自如地候着了。但凡贺归林狭带着凉意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插，她的面容都会开了文火，烙出了淡淡的粉红。
“有余，你还不曾告诉我你的字呢。”
起初与他在那间晦暗的屋子里相见，他头上插着一根檀木簪子，风姰当初问他字的句子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是贺归林还未曾及冠。今日见他用冠束发，这才确信他已行了冠礼。
没了捆绑，风姰想着贺归林总不该再对这个问题逃避了。
可她身侧的男子眸子闪了闪，眼底的光彩暗了暗。
他将头偏向了外侧的青山，昨夜又来了一场微雨，那青山的顶都被灰蒙蒙的云雾遮住了。
他轻声道：“日后会知道的。”
风姰看不清他忽然来的怅然，只一味以为贺归林的心里并没将他们二人的距离拉进。她便丧了气，却又得佯装无事，稳住了自己的语气，努力使她的回应里带了欢快的调子。
贺归林听不出风姰的异样，但与她视线触碰的瞬间，他便看破了她浅笑背后的失落。
他短暂地慌了神。
但他实在无法向风姰解释。
林有余的字他倒是知晓，不过“子缺”二字。而他自身，是无人记得他过了及冠的年岁，自然也就没人为他取字。
本就每日听风姰叫唤他“有余”听得厌烦，此时更不可能将更为亲密的“子缺”告知风姰，不然恐怕哪日忍耐到了极点，他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了。
若是当真揭开了他的魏国质子身份，到时的风姰是会留他还是赶他？
贺归林极快地瞟了几眼风姰，他回答不出浮现在心头的这一问题。
并行的风姰和贺归林两个就这样各怀心事，没有交谈地下了楼来。
从另一侧下来的小东家迎面碰上风姰二人的背影，怔住了脚。
他在原地轻晃了晃脑袋，才开步往禾坪去。
明早城中赶集，今日又是勿忘围人们上城的日子。
厨房里尚忙活着最后的几道菜肴，禾坪处的霍木等人已在整理上山的装备。
“姰姰今日起这般早……侄儿也起了，侄儿当真今夜就家去？不多留一段日子？”
随着霍木的话转身，风姰与贺归林才见了身后跟着的小东家。
小东家两边嘴角往上扯了扯，先招呼过了风姰和贺归林，而后才去应答霍木的话：“常青叔不必挽留，侄儿也该家去帮忙做活了，这些日已是多有叨扰。”
“说这客气话，每回我们还不都是去你家中吵闹你家中父母的？”
小东家和霍木间客气地往来了几个回合，待他们的话停了，风姰与贺归林凑前去再问了一遍：“你今夜就走吗？”
松了松有些不自然的五官，小东家坦然笑道：“家里要忙活起来了，我也该回去帮衬帮衬。这些日子与你们过得很开心，我们日后再会。”
知晓了不久便要别离的消息，风姰难免要不舍一小会的。不过，她的当务之急仍旧是要向小东家说明清楚她那日所作所为的意图。
仅听了风姰话语里的开头，小东家就猜测出她张嘴的缘由。
一股强有力的悲伤从心底升起，小东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其压下。
他无所谓地笑着，打断了风姰的话：“风妹妹，我都明白了，你也无须再多说的，这误会算解了。”
愣愣地看了小东家的笑半响，风姰自责地垂下了头，口中嘟囔：“对不住。”
两个男子把她的呢喃听得清晰，皆诧异地看着她。
“风妹妹前些日里生的那场大病，倒让你变了很多。”
“总归不是在往坏的方向变，这便是好事，不是吗？”
不知从哪凑出来个文邈，一手搭上风姰的肩膀，一手按住风姰的肩头，脑袋歪到风姰的颈部，笑嘻嘻地接过了小东家的话。
被文邈一打岔，风姰三人间诡怪的氛围就消了散。
“文妹妹还是会跟着到山上打猎去吗？这装扮潇洒得很。”
文邈背过身，将身上背着的弓与箭都露出在他们三人眼前，回头对着他们得意地笑：“那是自然，我现在的箭术可准了。”
几人新奇地拿了插着羽毛的箭出来瞧着，啸也从屋子处走来，在看见文邈同小东家说话时的笑意后，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极快地扎了一下。
文邈用余光迎接了啸也的到来，她察觉到啸也看她时不太对劲的眼色，嘴唇便抿了一下，克制住了要高高勾起的嘴角。
她眼睛在啸也身上停留不过一瞬，刻意地冷了他一会，反而同小东家说话时的神态愈加欣喜起来。
直到啸也费了很大劲儿将心中的那根刺拔了，也再按耐不住了，跑到文邈跟前突兀地挤入他们的话题时，文邈才像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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