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拜高堂(五)
凌山被隔绝在城墙外,原先守在城门的待兵消失不见,取而代指的是密密麻麻的阵法,那些红金色的图案漂浮在空气中,与其混在一起。
被阵眼牢牢钉住,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她依稀能够听见城内在敲锣打鼓的声音,此时凑近听了只觉得更加嘲讽。一枚喜色的飘带跑到她的脚边,被轻飘飘踩在脚下。
宴如屿在身后轻拍她的肩膀。
手中的逍遥剑尖一倾,点地作势,他没有找机会细看阵眼,手中剑意没有停歇将数处阵形一一击破,远处匆匆赶到的弟子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剑柄中间那抹鹅黄色花纹让人看不清,阵法靠拢在一起,围着他一人转动,像是在酝酿着攻击。
只是还未开始,势不可挡的最后一招剑意飞过。
那些阵法被强破,那些金红色的字形扭曲成蚂蚁大小,变成灰烬。
“宴师兄现在是什么修为?”
赶来的弟子用手捅了捅旁边的人,被残余的剑气震得后退。
“我…我看不清。”
若是两者的差异太大,便不能窥视对方的修为。
宴如屿将剑收回,逍遥一声入鞘。
城门口蹲着一个熟悉的妇人,凌山不是第一次见她,不过第一眼望过去竟然没认出来。
对方衣裙凌乱,脸上残有灰尘,正瞪大的眼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那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长甲竟然生生断掉一半,露出指上模糊的血肉。
她反复重述:“我的女儿啊,我没想到他会骗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该想到的。你说的对,你就不该选我做你的娘亲。”
凌山对上她颤抖的眼,那双眼流露出几近魔疯的癫狂,犹如干旱至生命尽头的人看见一片绿洲。
“求求你们救救她,她是我唯一的孩子。”
凌山发现云城里没有人在敲锣打鼓,那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如同噩梦永不停歇,直叫人耳根发痒。
她垂下眼眸。
失去孩子的人会慢慢变成一口井,粗略看去井水照常取缔,只有井自己知道,每一分每一秒,干枯或流淌都会冒出细密的疼痛。
凌山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念仪,赶回云城的时候不长,如果真的有献祭阵的参与不可能会结束的那么快,她还没有死。
她想起玉简里的献祭阵法图案,叫来齐从唯画符布阵,荒凉的云城里横空出现漆黑诡异的阵图,附上莫名的符纸,黄纸红字混在一起看起来更为心慌。
久游子发给她的阵法图更改过,方便他们用来对付魔域与之前宗门残留的人牲链。
有弟子看见这一幕下意识想要阻止。
虽然看不懂,但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阵,比邪阵更像邪阵,她就要将这里活埋了吗。
脚步刚一步踏出,被宴如屿用剑柄拦住,那抹花纹点住他的身体,剑身是依然残留着没有完全消失的杀意。
前些日子相处和睦,差点忘了,这师兄本身就是个疯的。
“别担心,师妹不会害人。”
他柔声缓和,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手中的藤蔓不断涌出,围绕着古怪的阵法形成一个有规律的结,阵法被藤蔓定住后开始沉寂,空中被强硬撕开一条裂缝。
凌山重新闭上眼望过去,那里是人间与鬼市的交界口之一。
有弟子看清她的动作后退一步:“那是什么术法?”
没有人能回答上来。
在场的人都能够勉强看清阴森裂缝里存在一个城镇,那里才是念仪“嫁去”的地方。
用花朝节的异动为媒介,表面是嫁人其实是做成人牲或者其他,不过云城里怎么会藏着一个这样的地方,又为什么会需要人牲。
妇人自然也看见这一幕,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情绪,当即想要猛扑进去,被齐从唯拦下。
“你进去会没命。”他离对方近便好意提醒。
藤蔓只能强撑一瞬而己,裂缝关闭短时间不可能再开第二次。
凌山脚尖一点果断跃身进去,不料她进去后裂缝竟然急速缩小,眼看就要彻底关闭。
齐从唯拦着手边快要崩溃的妇人,对方不断试图冲进去,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裂缝不断鼓出气息,想要将进来的人吹飞,他慢了一步。
宴如屿进去后裂缝彻底关闭,慢慢合拢像是一条快要愈合的疤痨。
凌山赶在裂缝消失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他们在这里使用改制献祭阵法,魔族那边的人一定能够察觉到,恐怕攻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云城里莫名的击锣鼓声彻底停了,耳边异样安静,身旁的妇人气息奄奄的跪倒在地,看着空中无声哭泣。
齐从唯对留在这里没有不满,俩人一走他是这里最能理解符阵的人,要是出现什么异常他也能及时止损,只是……
他没有看错裂缝消失前,最后一刻出现的红线,红衣少年转回身冷静地吩咐着其他人下一步动作,心中却愈发不安。
凌山强迫自己睁开眼,打量着周围,显然云城的“成婚日”到了,但是这里却还没到时日,对方还没有下手。
裂缝里的世界下着雨,她心知后觉感到心惊,改制后的献祭阵法从外表上看起来确实如同剩下的弟子感受一样,比邪阵更像邪阵。
强行撕开的裂缝从外面看去也是一片乌云黑暗,凌山愣愣看着眼前的城镇。
这个世界像是由一张没有褶皱的白纸摊开平铺,整个世界由黑白红三种颜色构成,诡异之下又含盖异样的平静美好。
色过多则杂,少之则整。
凌山抬头望去,一滴雨正正滴进她的眼里,偏头后看见自己身上原本的彩色发带被雨水浸湿后失去颜色。
尾指被人牵引,红线的另一端无线延长,宴如屿举着纸伞朝她走来,雨水打在墨色的伞面。
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出现的红绳。
两人一左一右,中间相隔一道不宽不窄的距离,分隔线是道木质伞柄,凌山悄悄朝他的方向望去。
他朝外的肩膀有一部分被雨水浸染,脖侧被雨水溅到变得灰白,伞尖不偏不倚朝她的方向倾斜。
凌山握紧拳头扯住一截红线,让对方靠近自己一点,直到中间没有空出间隙,她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