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妈宝女
苏珍宝东拉西扯地酝酿了好一会,刚想跟沈苏氏坦白去殓尸房的事,便听苏光宗阴阳怪气地道:“二婶,珍宝现在可了得了,她入夜要去衙门瞧那无头男尸哩!”
“甚么?”
苏珍宝看着沈苏氏震惊不解的模样,她的能言善辩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嘴唇嗡合了半晌最终只小声的喊了一声娘,“娘!”
沈苏氏眉头微动,勉强扯起嘴角对苏翠儿道:“翠儿,这天不早了你去安歇吧!光宗你也去安歇。”
打发走二人,灶房陷入一片寂静,苏珍宝上前抱着沈苏氏讨好的道:“娘~我只是想帮爹。”
沈苏氏抵挡不住苏珍宝的撒娇卖乖,叹息一声,爱怜的刮着苏珍宝的鼻子,柔声道:“娘晓得你是想帮你爹,可你一个女儿家怎能去那晦气之地,若让旁人知道了,你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得。”
“娘,若想查清案情,那晦气之地总要有人去不是。”
“话虽如此,可他们那管你是查案还是验尸,他们只会觉得你沾染了殃气,日后说亲也会因此拿捏与你,我的乖宝,你听娘的话,莫要去那殓尸房,娘不想你日后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沈苏氏说着便呜咽起来,苏珍宝轻叹一声,她用力抱着哭得伤心的沈苏氏,“娘,若我去了,娘会嫌弃我晦气吗?”
“你胡说什么,你怎能说这种话扎娘的心,娘疼你,护你都来不及,怎会嫌弃你。”
“娘,娘你真好。”苏珍宝窝在沈苏氏怀里,安心的道:“世人如何评说,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娘嫌不嫌弃我,既然娘都不嫌弃我,旁人如何说,干我何事。”
“你~娘知道你主意大,可珍宝你还小,你不懂这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啊!”沈苏氏见说来说去,自己差点又被绕了进去,气的直戳苏珍宝额头。
“娘,若是三日后爹他们还是找不出凶手该如何?真要眼睁睁地看着爹挨板子吗?再者我只是去瞧瞧,若能帮的上忙,免去爹的皮肉之苦岂不是万幸。”
沈苏氏一怔,想起苏大勇的伤便泣不成声,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那头她都揪心的疼,“我的珍宝啊!娘怎能舍得你去那晦气之地。”
苏珍宝抬手轻轻拭去沈苏氏的眼泪,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娘,我读了那许多书,总要有些用处的不是?再者我也喜欢查案,我喜欢那个清清静静只追求真相的世界。”
苏珍宝认真的看着沈苏氏,两眼亮的惊人,“娘,你可还记得我少时跟着严夫子读书的那几年?”
“娘记得,那时你见邻舍的哥儿去读书,便闹着也要去。娘本以为你是闹着玩儿,没成想你日日惦记着去学堂。”
沈苏氏说着笑了起来,“娘想着女儿家读些书,能知理也是好的,便让你爹送你去私塾,谁知那严夫子迂腐得很,见你是小女娘便不愿收,还是你自己跟严夫子挣来的机会,这才让你扮作哥儿的模样读了几年书。”
苏珍宝轻笑一声道:“那时整个学堂里属我读书最好,可严夫子每每见着我就摇头叹息。我那时还小不懂严夫子为何总对我露出那副模样,便越发的下力气去读书,可我书读的越好,严夫子的叹息就越长。我那时真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驾鹤西去,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二人想起严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苏珍宝忽的敛笑意,轻声道:“娘,后来我才得知严夫子叹息是因为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光明正大地读书,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为官做宰。我那时很是不忿,为何女子就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为官做宰,为此还跟严夫子辨了起来。”
沈苏氏轻抚苏珍宝的头,心中酸涩幽幽的道:“是啊!最后还给严夫子气病了,气的严夫子再不肯教你读书了。”
“那是严夫子没理,辨不过我才觉得羞愧难当,最后只得装病逃避。”
苏珍宝想起严夫子现在见到她还是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便觉得小老头也忒爱记仇了,她下次碰到了定要再辨上一辨。
沈苏氏一下一下地抚着苏珍宝的长发,眼神有些恍惚,口中不自觉喃喃道:“是啊!我珍宝若是男儿,定会为官做宰,我若是男儿……”
“娘,我虽为女儿身,不能为官作宰,但我也不愿一辈子围着灶台转,娘,让我去试一试吧!万一呢,万一我能帮爹呢!”
沈苏氏看着苏珍宝亮的惊人的双眼,一时心神澎湃,曾几何时她也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的父亲。
沈苏氏忆起她幼时想跟父亲学医,父亲一句传男不传女便回绝了她,那时父亲宁愿教那个没有血亲的继子,也不愿教她这个亲生的女儿。
苏珍宝此时的模样,与她那时何其地相像,沈苏氏想起那个自成婚起便被渐渐遗忘的闺名。
她父亲以佩兰为她取名,却不愿让她碰那些珍贵的佩兰,她不想她如珠如宝,珍爱疼惜的苏珍宝在嫁人后也失去她的名字。
沈佩兰擦干眼泪,笑道:“好,我珍宝想做的事娘都支持,珍宝只需放手去做,要是有那碎嘴的婆娘敢说三道四,娘定打的她们不敢张嘴说话。”
苏珍宝得到母亲的支持,喜极而泣,母女两又哭又笑,苏珍宝手忙脚乱的替沈佩兰拭去眼泪,促狭一笑,“娘,不用娘费力气去打,只要娘不把卤肉买给她们,她们的男人没有了下酒菜,自会教好她们不碎嘴。”
“对,对,还是我宝聪明,娘就这么办。”
灶房内的母女二人又哭又笑,这会儿都累了,苏珍宝依偎在沈佩兰怀中,头上有母亲温暖的手轻抚着,身边有烧得火红的炭火暖着,鼻尖萦绕着木材的清香,母女二人在这漫漫寒夜,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灶房外本该安歇的苏翠儿与苏光宗,竖着耳朵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听着灶房内的母女二人一会哭一会笑,这会儿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苏翠儿艰难的直起身子,打着摆子挪动两条僵硬麻木地腿。
“喂!”苏光宗小声地喊着,“你去哪?不听了。”
苏翠儿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苏光宗,也不管苏光宗能不能瞧见,咬牙往屋内挪动。
一阵冷风刮来,苏光宗打个哆嗦,见苏翠儿已艰难的挪进了屋,黑洞的小院只剩他一人,他的感官像是突然回归,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苏光宗猛地站起身想要回房,可他忘了腿早已蹲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什么声音?”
苏珍宝竖耳听了一会,只听到风的呼啸声,“娘,想必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娘,我给你打水洗漱,夜深了该歇息了。”
“炊壶烫你当心着些,娘来打灯笼。”
屋内的母女二人说着行动起来,屋外的苏光宗咬着胳膊不敢呼痛,他像一条长虫一样在地上快速的蛄蛹着,生怕被屋内的母女二人瞧见。
天还未破晓苏珍宝的闺房便亮起了灯,她难得紧张得睡不着,她把那几本看了无数遍的仵作记事录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