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以鸟鸣为序曲
安娜看着眼前的男孩,因为自己的要求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受宠若惊般的欢欣。
他几乎是立刻便点了点头:“当,当然可以,安娜……公主。”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在最后加上了敬称。
安娜没有纠正他,只是拉着他的袖子,走向了一旁的石凳:“那我们坐下来等尤菲米亚吧,君士坦丁,站着可真累。”
这一次,君士坦丁没有抗拒,顺从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距离比上一次近了许多。
他将托着雏鸟的手帕置于自己的腿上,那小东西因为感受到了温暖和静止,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在极偶尔时,会发出几声细弱的啾鸣。
“它好像不那么害怕了。”君士坦丁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雏鸟,轻声地说:“您看它的羽毛,还没完全长好,也无法站立,应该才被母亲从鸟蛋中孵出来还没有多久,真是可怜。”
“刚出生的鸟可真丑。”安娜皱着眉头,端详了片刻眼前的幼鸟,看着它稀疏的胎毛还未能彻底覆盖住肌肤,模样着实有些古怪。
“等再过一段时间,它的羽翼渐丰,就会出落成一只漂亮的小鸟了,我向您保证。”君士坦丁闻言,爱怜地抚摸着雏鸟仍然光秃秃的脑门,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安娜歪头,犹自有些不太相信地盯着这只丑陋的幼鸟看了片刻:“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让这个男孩难以回答,为此,她已为他预设了许多的可能:
若他不够自信,他或许会感到窘迫;若他过于自负,则会露出受到了冒犯的恼羞成怒;若是他比自己所有以的更加幼稚,那么他一定会夸夸其谈地吹起牛来,就和她接见过的许多孩子一样。
可是,安娜没有想到,君士坦丁只是朝着她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向她解释着:“看喙的形状和羽毛的颜色,应该是一只知更鸟的雏鸟。这个季节正是它们孵育的时候,算时间也对得上……”
在之后,君士坦丁又与安娜说起了许多知更鸟的习性,这其中,有一些是他自己认真观察后的总结,有一些,则是他的授业老师所教导的。
安娜认真地听着,她有些意外,这个男孩在谈论起这些事情时,他的眼睛似乎正在发着光。
在渐渐深入的话题里,他开始忘记了胆怯。而正在谈论的这些有关于自然万物的话题,让他又恢复了自信。
那份对于生命和自然的热爱纯粹而真挚,毫无作伪。
“你知道的可真多。”安娜适时表达了自己的钦佩。这一句夸赞发自内心,带着些许的艳羡。
若是自己不曾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或许,她也可以在父母近乎宠溺的宠爱里,成长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上一世,她也曾在某一两个时刻幻想过,这样一个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去钻研那些自己真正热爱的艺术,哲学和文学。
可惜,皇帝的冠冕即成就了她的辉煌,也成了禁锢她的黄金枷锁。而此时此刻,对于权力的渴望早已彻底嵌入了她的灵魂中,让她无法挣脱。
“有时候觉得,这些小鸟反而比宫里的许多人更幸福,更简单。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用想那么多。也不必像我们那样,自降生的那一刻起,就背负起了帝国的未来。”
这句话伴随着一声喟叹,被和煦的春风送入了君士坦丁的耳中让他一怔。
对于一个仅有三岁,且自出生以来就备受宠爱的公主而言,这句感慨实在太过于违和。
君士坦丁甚至以为,方才不过是自己出现的幻觉,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已经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生后的老人,才会发出的感慨。
他有些困惑地望向了一旁的女孩,而安娜心中微凛,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露了馅,急忙用更加稚气的语气补救道:
“你看呀,他们不用像我们一样,每天都有学不完的规矩和功课,还要见那么多的人,也不必忍受尤菲米亚这样的人的监视,它们的日子难道不比我们的幸福吗?”
经过修饰和注解过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正在抱怨着自己沉重的课业。
君士坦丁凝视着身边女孩静止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许亲近之意。
她抱怨功课的样子如此鲜活,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位看似拥有一切的公主,也与他有着相似的苦恼。
她或许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遥远和难以接近,他在心底轻声说。
然而,这份刚刚萌芽的亲近感,很快就又被长久以来的自我怀疑所淹没。君士坦丁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袍上。
虽然身为皇子,可此时的他,就连想要在鞋子和衣袍上使用红色的镶边,也必须要得到旁人的允许和恩赐。
他和安娜,终究是不同的。
这个女孩,生来就是帝国的明珠,是陛下和皇后心尖上的珍宝。她的光明璀璨,如同爱琴海上永远不会沉没的太阳。
而他……
安娜看着男孩的脸上笑容渐渐褪尽,忽然显出了一丝寂寞的神色。
她说错了什么话吗?安娜有些奇怪地想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可真是难猜,上一秒还兴高采烈地与自己说着知更鸟,下一秒脸上便又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属于叶卡捷琳娜的灵魂早已习惯了审视和掌握,却在此刻感到了些许茫然。
安娜的眼睛迅速瞟过周围,试图找到一个话题来脱离此时的窘境。而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个能够将话题拉回安全领域的由头。
“它……”安娜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变得更柔和一些:“它好像很喜欢你呢,君士坦丁,或许它并不想回去,我们可以养它呢?”
君士坦丁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安娜,忽然感到指间传来的一阵微弱的暖意。竟是那只幼鸟正用小小的脑袋,正蹭着他的指节。
终于,安娜看着男孩的脸上再次挂上了温柔的笑容,她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的我,是没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安娜公主。我想,让它回到母亲的怀抱,才是对它最好的选择。人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就将其他生灵禁锢在自己身侧……至少我是如此认为的。”
男孩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