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奖杯

飞机降落，燚贝和林琳一人一只大号行李箱赶往预定的酒店。颁奖礼附近的酒店价格已经番了几番，严重溢价。燚贝预定的酒店距离颁奖礼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办理入住后便各回各房间休息，长时间的奔波，两个人都已经耗尽电量。

燚贝瘫在床上，连拉起被子角给自己盖上的力气都没有了，歪着头长长地呼吸，一切好似梦境一般不真实。好像她昨天还被副导演骂抢了主演的镜头，今天却拥有了出席华美奖的资格。

早上出发之前，华美奖官方还给她发了私信，她的名字与华美奖官方标志放在一起，也变得神圣庄严了起来。“诚邀您的出席”每个字都让燚贝受宠若惊。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燚贝合上了重重的眼皮，很快就要沉沉睡去。手机却很不合时宜的响了。

“喂？”她懒得睁眼，凭感觉按下接听。

“贝贝。”

是刘昌。她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多睁一只眼睛，接了不该接的电话。

她没说话，刘昌也不恼，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贝贝，小林说你们俩订的酒店里现场很远，多不方便。我在这边特意给你们开了两间房。你过来，咱们一起住。”

特意，咱们，这每一个字眼都让燚贝觉得刘昌吃错药了。

“用不用派个车去接你啊？”

“不用，我们自己过去。”再多说两句，燚贝觉得电话那边的刘昌都要变异了。

但转念一想，刘昌的态度转变虽然突然，也在情理之中。捧高踩低在这个圈子里很常见。昨天你无人问津，谁都可以踩一脚。一夜爆红，明日再见，你人人都得喊你一句老师。人性使然，燚贝早已习惯。

两个人又拖着行李箱，折腾了两个小时到达刘昌所在的酒店，酒店街对面就是颁奖礼会场入口。

豪华套房，房间的大落地窗可以俯瞰整条跨江大桥。

燚贝一进屋就被这扇窗吸引了，江水不停蜿蜒向前，两岸是光怪陆离的魔幻世界，如同璀璨的钻石画卷。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充满距离感，好像她是偷了别人的房卡才得以窥见这不属于自己繁华。

原来这才是成为明星的感觉，怪不得人人都想红。小小得意忘形一会儿，她又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遍，告诫自己要平常心，要坚守演员的本心。

“嘭嘭嘭。”

“谁？”

“姐，化妆老师和服装老师过来跟你对一下明天造型。”

化妆老师和服装老师？

她可没请过造型老师，她打算明天自己搞定妆造的。

林琳领着六个人进来，专业设备也大箱小箱的推进来，末尾那两个人手上还带着白手套，庄重地捧着一个箱子。

“这是？”

“昌哥请的造型团队，负责姐这两天的造型。这是华老师，负责妆造，李老师，负责服装。”

虽然不知道刘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燚贝还是很客气的跟老师们打招呼问好，这两位老师都是圈子里很有名气的造型老师，咖位不够请不到的。

“那这两位老师是？”这两位燚贝着实不认识。

“姐，这两位是成氏珠宝工作人员，负责你这次活动的珠宝。”说到这里林琳明显有点兴奋，悄悄伏上燚贝的耳朵跟她耳语。

三千万!

燚贝很没出息地瞪大了双眼，当即想给工作人员手上的箱子设个供桌拜一拜。

箱子打开，项链美的让人失语。数不清的钻石簇拥着中间那颗的满绿翡翠，贵气夺目。工作人员帮她试戴，冰凉的金属接触脖颈时，燚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华贵的翡翠项链给她戴。说句夸张的，连对视，燚贝都觉得自己的呼吸会颤抖。

现在她脖子上挂着一套房子，还是她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

造型采纳了她重工旗袍的想法，妆面也采用中式妆容尽量展现东方韵味。华老师还夸她有想法，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她的脸撑的起国泰民安的大气国风。

两边沟通顺畅，造型很快定了下来，工作人员又抓紧时间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明天出图。

——

红毯前还在候场的燚贝拇指一下又一下扣着食指指甲边缘，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安抚回胸口。昂首挺胸，自信，微笑，端庄优雅，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却还是在迈出腿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措不及防，她的大脑完全空白了，凭借本能一步步朝前走。

她先要和《山雨》剧组走一次红毯，而后提名的女演员还有一段单人镜头，最后还要一起亮相接受采访。本次提名的女演员大多是前辈，要么是已经得过奖的，或者二次提名的，要么是流量比她大的当红花旦。她没指望在这些前辈里能博眼球，老老实实镶边就很满足了。

唯一的考量，是在已经得过奖的魏老师面前努力留下一个谦卑恭敬的后辈形象。她下一个演员竞技综艺里，魏老师是导师之一。

走红毯时大家一贯谦让，站位和顺序都是学问，谁第一个，谁压轴，谁C位都有门道。提名两次的宋帆老师有实力有口碑，并不在意这些红毯潜规则，决定第一个走，早走早休息。

剩下三人，燚贝初来乍到，秦怡是当红花旦，魏老师资历最深又得过一次奖。按照主办方原来的安排，秦怡会和魏老师一起压轴出场，两人分别代表两个时代的当红女演员，手挽着手相互扶持出场，又是一个热门话题。

但眼下秦怡的服装出了问题，不端着这特定的姿势走，随时都会走光。端着这姿势和魏老师一起走又难免被人诟病“端着”，“没礼貌”。事件发酵到最后，搞不好还有让人说她为了压轴博眼球无所不用其极。

权衡之下，秦怡决定倒数第二出场，由燚贝扶着魏老师压轴。只是如此一来，燚贝失去了一次单人红毯的机会。但这个圈子一向谁红谁说了算，主办方甚至没有过问燚贝的意见，就同意了秦怡的提议。

这提议正中燚贝下怀，她正愁没机会和魏老师亲近，现在倒是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唯一不高兴的是林琳，“姐，他们这就是欺负人，我们第一次参加颁奖礼，好好的单人镜头就这么没了。”

“演员的出彩镜头从来不在红毯上。”

燚贝一点不生气，气定神闲地换鞋子。现在脚上这双太高了，自己走尚且走不稳，等下挽着魏老师更加走不稳。

场外媒体太多了，围堵了好一阵易行辰才进来。形色匆匆赶来候场，一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清醒中又有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跟刚入行那几年不愿应酬露脸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口气，不自觉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

月白色的刺绣旗袍勾勒着窈窕的腰肢，发髻整洁绾在脑后，颈间是闪耀夺目的翡翠钻石项链，是国际颁奖礼上少见的中国风。她垂着头，一手撑着工作人员，一手摆弄脚下的高跟鞋。裙摆上银白色的流苏如同倾斜而下的雨帘，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地蹭着她光洁的小腿，纤细的脚踝。易行辰莫名觉得自己西装裤下露出那一节脚踝也凉凉的，痒痒的。

是她。

雷电交加的雨夜，光线昏暗的室内，一个女人用尽全力拖动着一具男人的尸体，她想自救，甚至想藏尸。长时间紧绷的精神让她几近崩溃，黑暗里她那双眼睛颤栗，恐惧，却又燃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她的面部已经因为用力而狰狞，喉间挤出一声闷哼，那是力竭的象征。然后她的委屈再也无法控制，眼泪涌了出来。

这是电影《山雨》的参赛片段，正是这一声力竭的闷哼，让易行辰把票投给了她。这是无法被编剧和导演预设的的反应，完全出自一个演员当下本能，在那一刻她和她的角色共鸣了。

——

“《山雨》，燚贝。”

当所有的镜头对准她，当大屏上只剩她的画面，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当身边的人都起身向她伸出手拥抱的这一刻。燚贝的脑袋里空白一片，她的感官一瞬间停止了工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同身边人握手的，又是怎样同身边人拥抱，甚至不知道该迈哪条腿走出去。她的裙子被她攥在手里抓了又抓，双腿机械地踏上台阶。值得庆幸她今天换了一双矮一点的鞋子，否则她真害怕自己会摔下去。

“请燚贝发布获奖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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