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有了格林教授的提示,张露水改进集体疏导流程,将妇女和儿童单独分组。
今天是孩子们第一次集体疏导,她决定用绘画作为沟通的介质。
在大脑发育进程中,图像思维先于逻辑思维出现,所以每个孩子都是小画家,只是随着年纪增长,这项技能渐渐被愈发熟练的语言技能所弱化。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图像信息在脑海里的重要级和优先级依然高于文字信息。
分完组后,集体疏导的地点也改到医院会议室里,房屋内部比空旷场地更有安全感,也能减少不确定因素的干扰。
张露水抱着纸箱走进会议室时,孩子们已经被伊迪丝安排得整整齐齐。
“大家好呀,张医生今天要和你们做一件有趣的事情哦,谁知道是什么事?”
“我知道老师!不对,我知道张医生!”
“我也知道!”
“张医生让我说,我先举手的!”后排的女孩着急地喊。
她看着一张张着急的小脸,忍不住笑了,今天的孩子是3-8岁的低龄组,特别遵守这种类似学校的秩序感。
“既然大家都想说,那就一起说吧。我们今天要干什么呢?”
“画画!”孩子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没错,画画,那谁知道我们今天的画画有什么好处呢?”
“把心情画出来,我们就会变得开心。”
“张医生会魔法,看了我的画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画画就是闭上嘴巴,用彩色笔说悄悄话。”
她惊讶于孩子们的准确理解,仔细一想应该是伊迪丝帮忙做的宣讲,让她省去很多解释的时间。
她转头看着旁边整理画具的伊迪丝,轻声说了句谢谢。
“能帮到你我很开心。”明媚的少女没有纠结她是谢的哪件事,坦然地接受了这份感谢。
“没错,就是这样。画画可以表达心情,张医生也会通过画面帮助心情不好的小朋友哦,大家随意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就好了,画什么都可以。
刚拿到画具时,孩子们先画的基本都是房子和人。家和家人,就是他们稚嫩内心里最初理解到的世界。
等这个雏形搭建完成,他们的笔尖下就分化出截然不同的内容。
有些画中所有人都被打上红叉、有些画中人们的眼泪流成一条小河、有些画中太阳暗淡无光、有些画中下着红色的雨……
心理学认为,他们笔下所有意象都对应着潜意识里的某部分。张露水看着这些画,也大概能猜到他们经历过什么。
“你怎么还没开始画呢?”
路过一张空白的画纸。张露水停下脚步。耐心询问它的主人。
“我不知道要画什么……”女孩的回答有些胆怯。
“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呀,你可以画你的手、可以画这张桌子、还可以画这间房子,你先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我陪你画出好不好?”
“我、我不会。”女孩不敢和这位美丽的医生对视,尾音几乎拖出哭腔。
张露水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有些紧张,回到刚才装画具的箱子找到一个绘本,摊开在她面前。
“这里的图案,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选择题可比刚才“画什么”的开放式简答题好回答多了,女孩咬着铅笔杆子,想了想,指了一下角落的花朵。
“花花好看。”
“那就按照这个教的方法,一笔一画把她画出来,好不好?”
迎着她鼓励的眼神,女孩终于点了点头,按照步骤图把花朵画了出来。
又用同样的方式画了一道彩虹,女孩原本紧绷的神情终于被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取代。
“你现在知道要画什么了吗?”
“知道了。”她还是有些害羞,但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那加油,我很期待你的作品。”
没过多久,张露水又遇见另一个难题。
眼前男孩极力忍耐着抽噎,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随着这个频率颤抖,面前摊开的画纸已经被眼泪打湿。
一滴、一滴、一小片。
画纸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火柴人。
“你怎么了?可以和张医生说说。”她蹲在桌边平视着他。
男孩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嘴里吐出她听不懂的音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说英文吗?”
男孩放弃交流继续哭,把旁边原本专心画画的其他孩子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感觉场面即将失去控制,张露水有些手足无措。
“张医生我来吧,我和他说。”伊迪丝原本在讲台上画自己的画,发现这边有棘手情况马上跑过来。
“好。”张露水干脆地让出位置给她。
本来还担心伊迪丝不会哄小孩,但在彻普语一来一回的交谈中,那男孩的情绪真的渐渐平静下来,张露水才放心走开。
从会议室另一端折返回头时,看见他已经在伊迪丝的鼓励下重新拿起笔,在纸上画些什么了。
随着时间推移,孩子们的画在原基础上变得越来越抽象,她知道他们已经借助画进入潜意识,倾诉内心深处的创伤。
直到她被其中一幅吓到。
画面里看不见任何清晰的形体,大面积的黑色、深红和深紫覆盖了整张纸,扭曲的线条疯狂贯穿色块。
纸面被笔尖扎穿,男孩终于停手。
稚气的小脸毫无表情,好像这诡异破碎的画面和他并无关系。
“你画的是什么?愿意和我说说吗?”
他对她的询问毫无反应,依然死死盯着那幅画。
“虽然我不知道你画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我想帮助你。”
“没人能帮助我,发生过的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了,像这幅画一样。”
她仔细看画,似乎确实没有下笔的余地了,浓烈的色块吞噬想要进入的一切,除非……把这张纸全部涂成黑的。
不,一定还可以改变的。
张露水灵光一闪,回身去找刚才的纸箱。她没记错,里面是有一支荧光笔。
她用荧光笔在画面中间画了一颗星星,五个角都在发光。
浅黄的色彩浓度很低,但荧光的亮度足以凌驾于所有颜色之上。
于是,这颗星星成了画面中最耀眼的存在。
“你看,这幅画改变了。”她微笑着看他,他却撇过头拒绝眼神交流。
“可是我的家和家人都被炸了。”
“那这幅画里有你的家,对吗?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吗?”
他才指了画上几个地方,就没耐心地收回手:“就这样吧,太多了我指不完。”
她辨认出那几个地方像房屋的碎片,而散落在旁边的,似乎是以奇怪角度弯折的人类肢体。
其实这幅画里细节很多,只是他用颜色把它们盖起来了。
所以,这里渲染的红色代表当时的漫天血雾。
张露水用指尖一遍遍描过画中凌乱线条时,男孩紧紧攥着笔,眼神里满是怀疑。
但当她又拿起荧光笔涂改他的画作,他终于也没有阻止。
张露水笔尖顺着画纸边缘歪扭的线条勾勒,让它成为房子墙壁的轮廓,而旁边色块晕开的边缘,被她融合成屋顶的形状。
再然后,她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一个模糊人形,男孩笔尖戳破的洞恰好位于胸部,她又在那里画了一颗心。
她把画纸转了180度,推到他面前。
“你的家经历过轰炸,但它其实还在这里,家人也永远守护着你。其实你想要的一切都还在这幅画里,从来没有真正离开。”
男孩凝视着那幅画,突然把铅笔重重拍在桌面上:
“你骗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怎么可能还在!”
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并不像计划中那么有气势,说到最后已经压不住嗓子里的哭腔。
说完这句话,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但在彻底失控前,他把那幅画塞进桌筒,不让它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