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今世

万幸，他好像没死。

意识恢复，他却睁不开眼睛，耳边是哇哇叫的婴儿哭声。许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围着他，他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对自己的身体毫无知觉。

那位和蔼的妇人笑着说：“王妃，小世子可乖了，您抱抱他吧。”

……

花了好长时间，宁清远才接受了自己变成一个小婴儿的事实。

他是在做梦，还是穿越了，或是死后投胎但没喝孟婆汤？又或者，关于宁清远的一切才是个梦……鬼嘞，哪个婴儿会做这种梦啊？！

他比较倾向于，这是个梦，毕竟，关于宁清远的记忆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记得最后车撞上护栏翻了，说不定他此刻正躺在icu里。

真不知道，他的那群追求者会替他难过，还是会骂他罪有应得？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会孤单，挺好。

宁清远一直期盼着自己“醒”过来，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他驯服了这具身体，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他在这个世界刚好也叫宁清远。

既来之则安之，他打算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做一个好……世子？

扮小孩真有难度，尽管他是个小孩模样，但内里是个成年人，没法故作天真，教书先生个个夸他聪慧，王妃却叹息，慧极必伤。

宁清远也叹息，王妃多虑了，没有什么慧极必伤，只是他习惯发呆而已，他真没自闭症。

倒是有一件事令夫子很是苦恼，就是宁清远的字……实在写得不行。为此，宁清远日日苦练书法，最后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天赋。王妃不喜欢他这般成熟稳重，不让他学太累，总是叫来杨子衿陪他去玩。

王妃对他极为宠爱。戍国公，他的父王，想让他习武，但他身子天生羸弱，王妃便不让他去训练场。

上一世，他一直待在南城及其周边城市，大学也是在本省念的，从来没出过省，更别说到新疆、青海这么远的地方了。

尽管出生在北疆，但他的灵魂还是个南方人，一度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愁得厨子们各出奇招，最后发现尊贵的小世子是个“江南胃”。

王妃就是一位江南女子，极为貌美，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盈盈，眸中闪烁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灵动与柔情。她是春日里最娇艳的桃花，是江南的温润细雨，是晨曦初露时，那第一缕阳光洒在湖面上的波光……

宁清远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儿，再也没有别的人能比得过他的母妃。

她时常会和宁清远说起江南，宁清远听得津津有味。这里的商队会去到各地做生意，他们回来时，总会给他带上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儿，他蹦蹦跳跳跑去找母妃展示。

母妃会把他拉过来，摸摸他的头，说：“清儿喜欢就好。”

宁清远心想，当小孩真好。

在他五岁这年，迎来了一个小妹妹，父王给她取名宁月遥。他第一次当大哥哥，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小团的妹妹，尽管在母妃眼里，他也大不到哪去。

母妃说，有了妹妹以后，清儿比以前活泼了。

活泼吗？宁清远倒是觉得，他比以前幼稚了许多，这算什么，返璞归真？

上一世他没能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这一世让他如了愿，又重新当一回小孩。

他在心里反驳：母妃，不是从有妹妹开始的，是从我意识到你很爱我开始。

一年年过去，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北疆的生活，也接受了，自己是北疆世子的身份。

北疆的风总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脸颊生疼。宁清远习惯了北疆冷冽的风，就像习惯了草原上肃穆的王庭，习惯了马蹄踏过积雪时发出的咯吱声。

十岁这年，舅舅来访，临行前问他和妹妹想不想去江南，又担心他们不明白江南是什么，解释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你们母亲的故乡。

母妃担忧月遥年纪小，受不得长途跋涉。宁清远也担心这一点，但看着妹妹泪眼汪汪，他拍拍胸脯表示，他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

母妃笑着说：“你自己还是个小孩，怎么照顾妹妹？”

宁清远不服气，小孩怎么不能照顾妹妹，妹妹是个小小孩！

他这番毫无道理的说辞逗笑了母妃，最后母妃松了口，许他们随舅舅下江南。

马车颠簸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在某个清晨，宁清远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无数银铃在风中摇晃。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朱红色的门楣上挂着金漆招牌，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街边的摊贩正在摆放货物，各色丝绸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天上的云彩落在了人间。空气中飘着甜腻的香气，那是他在北疆从未闻过的味道。

妹妹也探出头，两眼放光，望着这片此前从未涉足过的新天地。

舅舅扶着他下马车，把妹妹抱起来，一手牵一个，一手抱一个，带着他们兄妹俩逛街。

"这是糖人。"舅舅指着街边一个正在捏糖人的老者说道。只见老者手中捏着一根竹签，在糖浆中轻轻一蘸，手腕翻转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便出现在竹签上。宁清远看得入了神，直到舅舅将一个糖人递到他手中。

宁清远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绽放，这是他这辈子从未尝过的滋味。北疆的奶酪是咸的，烤羊肉是香的，但都不及这糖人的甜来得让人心醉。

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行人如织，有身着绫罗绸缎的贵妇人，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还有背着书箱的学子……他们的衣着都那么精致漂亮，连走路的姿态都透着优雅。宁清远低头看看自己，衣裳上还沾着风沙，不由得有些局促。

"走，带你们去茶楼。"舅舅牵着他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茶楼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楣上写着"醉仙楼"三个烫金大字。刚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真奇怪，明明叫“醉仙楼”，卖的却是茶水。

茶楼里坐满了人，却并不嘈杂。有人在低声交谈，有人在品茶，还有人在听台上说书人讲故事。宁清远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北疆，人们说话都是大声的，笑声也是豪放的。

"小二，来一壶龙井。"舅舅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宁清远和宁月遥趴在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仿佛在诉说着江南的温柔。

这一刻，宁清远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总是说起江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精致，那么美好，就像一幅画卷，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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