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拒霜(3)
大漠里的夜,一向没什么动静。这处百姓聚居地本就人烟寥寥,虽也有养狗的,但狗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叫。
是以方圆百步皆是静悄悄,唯有程芙反复拔剑、归鞘、拔剑的声响。
真是好听。
程芙每每铸完一剑,必然多次行之举,享受美妙的声音,或清脆或浑厚,皆因剑的不同而不同。
乌眸稍闭,程芙迎上裴雁晚的目光,淡淡道:“铸得不好。”
裴雁晚却冷哼:“那你还给我。”
“不还。”程芙将剑藏到自己身后,“已经是我的了。”
她心窝里浮着一缕缕热气,下头是咕嘟嘟冒泡的水,约莫是被心火烧热了:“裴雁晚,我没有叫你来。”
裴雁晚面色稍霁,很是无所谓,无论是程芙藏不住的笑和淡漠的表征,亦或是一路行来的风霜,都无所谓:“可是我答应了,要铸柄剑给你。”
蜉蝣剑已熔,蜉蝣剑主决意不再铸剑,而蜉蝣剑主之友却曾许诺,会再铸一柄新剑送给友人。
“我随口一说而已。”程芙说着,又摸了摸手中的剑,请裴雁晚进屋,“真不怎么样,不是什么好剑。”
“放屁。”裴雁晚翻了记白眼,说了句好不文雅的话,“那你别笑。”
程芙非要轻轻地笑,双手收起剑:“谢谢。我会好好保养它——阿婆,我朋友来了。”
程阿婆耳朵背,居然才晓得有客造访,这才从厨房慢悠悠晃出来:“朋友?是有客人来了?”
出来一看,见到一个年纪身高都和孙女相仿的女郎,程阿婆不由笑着揣摩:“是小方吗?”
裴雁晚饶有兴味地挑眉,原来这就是程芙的阿婆,原来程芙有个朋友叫“小方”,再想想耳畔的传言闲话,她料到程阿婆语中所指便是方撷真:“阿婆,我姓裴,是程芙的师妹。”
程阿婆热情好客,可也吓了一跳,先端出骆驼奶来,又热了几张烤饼:“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委屈姑娘——从云州过来这么远,累不累啊?”
而后便是一连串的问答,裴雁晚生得凤眸薄唇,外人看了还真以为她不好惹,当她是个冷冰冰的剑客,实际上她的确不好惹,却很健谈爱笑。
由她的笑声,程芙眺目望向窗外,四四方方的框子圈着一望无垠的夜幕,星河流转、月色皎洁,海云关白日里云浪翻涌,夜间则满天繁星。
没有比此地更好的星夜了,耳畔笑声还在响,程芙忽念及许多往事故人,遂用手肘碰了碰裴雁晚,问道:“我师娘还好吗?”
裴雁晚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眉宇笼上一层神秘:“不太好。你走之后,她时常郁郁寡欢。你就应该随我回去。”
“好了,”程芙警觉地打断道,“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偏偏程阿婆察觉出不对,扒着孙女手臂追问:“什么意思啊,阿芙?你本就应该过段时日回云州,不是吗?”
裴雁晚自知说错了话,原来程阿婆并不晓得孙女的打算,她想赶紧打个补丁,程芙却捂上她的嘴:
“是啊,阿婆,我师妹嫌我在海云关住得太久罢了。”
结合往日种种,程阿婆再糊涂,也改抽丝剥茧地理出点儿端倪来了,她立时站起来,面颊微红:“你不打算回云州了,是吗!”
裴雁晚神色大变,赶紧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阿婆,我说错话了,程芙没有那个意思……”
“你不用骗我。”程阿婆道,“我这孙女每次回来,都是我催着她逼着她,她才肯走!海云关有什么好的,留在这儿能有什么出息!”
然而程芙已决意不追求“出息”,她为阿婆的话生出愠怒和烦躁,但不曾撒出来,只道:“阿婆,我不喜欢云州……”
程芙顿了顿:“我只想和阿婆在一起。我只有阿婆一个亲人了。”
说罢,她示意裴雁晚到外头去,裴雁晚便满怀歉意地匆匆出了门,还不忘将门带上。
程阿婆恨铁不成钢,海云关偏远贫穷,连识字的都没几个,程芙命好,走丢后被澄意山庄捡去,练就一身本领。
这身本事合该驰骋天地,不该困宥于大漠之中啊。
“我一个糟老婆子,根就在这里!你不一样啊!”程阿婆甚少冲孙女发脾气,“我不要你陪我,明日你就和你师妹一道走。”
程芙为阿婆的怒火懵了一瞬,解释道:“可是我不喜欢练剑,也不想功成名就,回去做什么?回去做我不喜欢的事吗?”
程阿婆的气势蓦然颓丧下去,愣愣跌坐回板凳上,她并不十分了解孙女,只知道孙女喜欢吃烤饼、喝白水,穿深色素净的衣裳,因为祖孙二人相处的岁月太少太少……
“那你喜欢做什么呢?”程阿婆追问,已没了方才的铿锵。
“我喜欢陪着阿婆啊。”程芙说得不是全部的答案,她想陪着世上最后一个血亲,却也很想念手里握着锻造锤的感觉。
二者相比,她选择了前者。
“你到外头去吧。”程阿婆揉揉眼角,“叫我一个人想会儿。”
程芙便犹疑地出门。
海云关的夏夜仿佛落了雪,却不像留仙原那样冷,因为那并不是雪,而是皎洁的月华。
“你都听到了。”程芙与裴雁晚一道,坐在家门口的一尊大石头上,淡淡抱怨,“你真多嘴。”
她不加遮掩地发泄出怨气,哪些人是可以发泄的,哪些人则需要用假话来保护,她清楚。
裴雁晚垂眸:“抱歉,我以为你阿婆知道的……你真不回去了?你师娘虽没有郁郁寡欢,可也真的想念你。我们都是。”
程芙脊背挺得笔直,将话锋一转:“剑鞘上的木芙蓉刻得很栩栩如生。”
“……谁和你说这个?”裴雁晚瞪她。
“‘莫嫌开最晚,元自不争春。’剑名便唤作‘拒霜’,你觉得如何?”
“你脑子遭骆驼踢了啊?”
裴雁晚颇为愤愤地掐程芙一把,只求回到正题上来:“依我说,你便将阿婆接去云州,我澄意山庄还能饿着她老人家不成?云州乃风水宝地,哪里不比你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适宜安度晚年?”
程芙怎会没想过,可是阿婆倔得很,她有时也感叹,不怪白霓裳说她固执,这原是一脉相承的品性。
“海云关也很好,云州看不到这么多星星和这样大的月亮。”程芙笑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裴雁晚稍有泄气,双掌托住腮帮子,眼睛直直看向最远处的地平线:“我们毕竟一起长大的……我舍不得你,想不到你竟舍得我们。”
程芙的心不是石头,难免为感情牌所动,不过她的上下嘴唇是石头,硬得很,今晚就是不说真心话:“我在这里挺好的,挺自由的,不用早起练剑,也不用想着和你比……”
“你不用和我比。”裴雁晚投来灼灼目光。
程芙望向她。
若在海云关的夜,必要添件衣裳才不觉冷,程芙虽薄衫加身,却不由自主抱紧手臂,且听师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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