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血色海棠（完）

隋清陵的思念疯魔，年如一日在那棵树下入睡，下人们以为他神志不清不再管他。海棠树日益粗壮，花枝旺盛。

他陷入一个又一个香气迷迭的梦境，梦见自己幼时的事，梦见他与诗画相依为命。

许是上天垂怜，让他再次见到了诗画。

她的模样与生前没有变化，笑靥如花坐在树上晃着两条腿，喊了一句少爷。隋清陵以为是在做梦，他梦见过太多次诗画没有死，像往日一样叫他。

隋清陵死死咬着唇，不敢呼吸，生怕一眨眼诗画就消失了。他喉头剧烈滚动，抑制着自己的泪，不确切叫了一句，“诗画？”

诗画从树上跳了下来，在他轮椅前蹲下，眼圈通红，“少爷的腿是怎么回事？”隋清陵似真似假，手指抚上她侧脸。手下的温度真实得让他眼睛一眨，泪水顺势而下。

他欢喜诗画的死而复生，决定加倍珍惜。然而诗画只有每月十五才会出现在树下，隋清陵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诗画还活着，自己能看见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随着诗画回来，府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消失，一时间人心惶惶。只有隋清陵知道他们失踪的时间，正是诗画每次出现的时间。

诗画的死而复生，加之种种怪异让他忍不住去猜想。他找到诗画询问，可诗画只是语气冷淡，“欺负过少爷的人都消失了，少爷不开心吗？”他一时语塞，诗画却在这片刻消失了。

府上的人越来越少，而诗画的身体也愈见衰败，脸上的皮肤出现裂纹，渐失生机。

隋清陵不忍见她这样，更或是怜惜那张脸，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问诗画怎么才能救她。

诗画气息奄奄，“年轻女孩的血肉，可使我保持容貌……”

城主府少主开始年年招亲，府内的海棠枝繁叶茂，芬芳馥郁。

*

长鸢抬手擦掉眼尾的泪，鼻音浓重，“诗画和隋清陵好可怜，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

闻玉看她眼圈通红，“他若可怜，那些被他和花妖夺走生命的人又何其无辜。”

是啊，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了一己私欲，花妖为了吞噬血肉，隋清陵为了自己的执念，才造就了这样的祸端。

记忆的最后，不知是长鸢的幻觉还是什么。她听到了那天雨夜里真正的诗画的呢喃，她说，她想下辈子再一次遇见少爷。

也许这句话被印在了那棵树里，现在才被人得知。长鸢在心里记下，刹那之间，妖丹破碎，他们从记忆里脱离。

漫天花瓣飘落，那棵海棠树碎成齑粉消失在空气中。隋清陵颓废坐在轮椅上，见她二人出来后终于像大势已去，后背弯得极低，“隋某自知犯下大错不能挽回，愿听二位少侠处置。”

长鸢刚脱离那份记忆，心情有些沉重，她将听见的那句话说与了隋清陵听。

那是诗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她觉得隋清陵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隋清陵听完没有动作，头依旧低的深深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长鸢却觉得他在哭，没有声音，但整个人萦绕在极大的悲伤之中。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长鸢瞪大双眼，想去抓他却落得个空。直到最后一刻隋清陵冲她微笑，如同两人一开始见面时。

“谢谢你们阻止我残害更多的人，我得先去洗清我的罪孽，然后再去找诗画，可不能让她等太久了……”最后他整个人消失殆尽，只剩声音在回响。

长鸢此刻才终于想起，那天隋清陵和她说的是什么，他的口型是【快跑】，原来当时他就已经在提醒她了。

乌云散开，得见天光，这城镇的幻象终于消失了。来的时候是他们一行人，现在只剩她和闻玉二人，她有点唏嘘。

“隋清陵是活人为什么也会消失呢？”

闻玉看向隋清陵消失的地方，“心中执念过强，让他百年间不死不灭，现在怨念已解自然到他该去的地方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念想就在这世间存活了百年吗？真是够漫长的。长鸢叹了口气，她来到这书中世界的第一个考试可算是结束了。

她决定等出去后要买十罐上等玫瑰和茉莉花露奖励自己。

出镜时，长鸢和闻玉路过一涧山泉瀑布，她口渴蹲下舀水。那泉水波光粼粼闪起奇光，浮现几个大字，照心泉。这泉水可以看出每个人心中最重要的事，也属于心镜中要经历的一项。

长鸢措不及防正对着那泉水喝水，一张脸被完完整整照了进去。闻玉饶有兴趣凑上前，想知道长鸢心中想的是何事。

泉水表面翻腾一阵，长鸢连忙去捂住闻玉的眼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水面上浮现的场景已经一一被闻玉收尽眼底。

【闻玉要拔剑杀人，长鸢哄着他好说歹说放下了剑】

【闻玉大闹捉妖宗门，长鸢追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闻玉被人欺负哭唧唧，长鸢叉腰报复回去】

“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东西？”闻玉不确定发问，长鸢听不出来他的语气，她现在只想跳水自尽。

这能怪她吗！还不是系统非塞给她的破救赎任务，让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在心里惦念。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可以想。”闻玉脸色平淡，故作镇定打断她，内心却十分忐忑。他本以为会看出长鸢接近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加害于他？还是和那些人一样别有用心？

可见到泉水中央那副景象，他又不确定了。或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她。

“诶？”这下轮到长鸢呆住，没搞懂闻玉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一瞬间竟是闻玉从来没有过的温和，她不禁晃神。

而轮到闻玉，泉水咕咚冒了几个水泡。长鸢站在岸边，将水中画面看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她后退几步，后背徒然生出一股寒意。

水里映出的闻玉，居然真的拔剑杀了他的师傅！耳边又响起冯玄秋不甘的叫喊声，她以为那是他的穷途末路，没想到句句属实……

长鸢向后退，被闻玉挡住了去路，虽然她极力隐藏，可还是被闻玉看了出来她内心的想法。

少年瞳仁漆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害怕？”他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微冷。

而长鸢只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啪地一下拍上他肩膀，语重心长，“谁的青春没犯过错？只要内心懂得悔改，就为时不晚！”

长鸢老师又开始上课了，划重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激怒反派，要顺着他的意思来，不然极易黑化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见她这个反应，闻玉呆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复杂的情绪，他好像有点开心，又好像不开心。

面前伸来一只白净的手，“经历这次考试，我们也算同甘共苦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