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衣冠冢
只这一句,程渊终于不再挣扎。
楚见山抬手,第一道雷刑劈在他身上,几乎是瞬间,痛麻的感受遍布全身,程渊只觉得所有的疼都汇聚在了心脏那一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生长在他的血肉里。
“师尊……”
他跪在地上,慢慢向楚见山爬过去,不知道在奢求什么。
可结界再次闪动,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楚见山甚至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时间,不愿听他半句言语。
三十道过后,程渊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只凭着身体记忆想要站起身来,想去触碰模糊视线中的那个青衣人。
他费力从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师尊……何必这么麻烦,不如直接全部一起来。”
楚见山站在原地,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朽木难雕。”
正如程渊所言,结界开始蓄积能量,数十道雷刑开始慢慢汇聚,他跪在原地,仰头透过结界看向天边。
乌云盖日,不见天光,说不上什么好天气,偶有几只孤鸦飞过,又摇晃着落在枯树枝上,扇动两下翅膀。
这样的景象莫名又让他回忆起了青遥城的那一晚,湖边的枯树枝下,楚见山奔过来扑在他怀里,那样温暖的触感,他恨不得烙在心里,这辈子都不再忘记。
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一道白光袭来,雷刑应声而至,程渊缓缓合上双眼,滚烫的水珠顺着面颊划到脖颈,不知是血是泪。
铮——
比雷刑先到的是方岚剑,可惜也并没有阻挡多少,大部分还是透过方岚,直穿去程渊的身体。
“程渊——!!”
白千帆想要冲过去,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眼睁睁看着程渊生生受下了这一击,甚至身子飞出了结界,地面满是血迹。
李熙大怒:“白千帆!公然扰乱行刑,你是要与长锦山为敌不成!”
白千帆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李堂主,已经够了。”
楚见山垂目不语,眼神一直落在刑台下的那人身上,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
忽而,他高声对着众人道:“长锦山弟子程渊,不遵门规,私通奸佞,暗害掌门夫人,特于今日……逐出长锦山。”
他身边的下人会意,将程渊拖到了刑场边的断崖处。原话是逐出长锦山,自然不会将他好声好气的请下山去,从这里扔下去,能不能活也是看命数了。
到了断崖边,程渊还有些意识,从这里往下看去,只有层层云雾,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解脱的感觉。
“这……”一直沉默的姜檐突然开了口:“一百道雷刑,似乎还未受完。”
他旁边的李熙弯腰作揖:“是,还余五十道。”
众人皆看向了楚见山,可楚见山没有继续让他受刑的意思,而是抬手引起了流音剑,对准了程渊。
程渊在看向他的一瞬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这一剑,只怕是为了为了抵楚清澜的那一剑,为了宣泄他心中所恨。
他此时已经重伤,无论如何是躲不掉的,他也甘愿承受这些代价,可为什么……非得是流音剑呢?
这把剑是楚见山在他十岁生辰时送给他的,当时高兴了好久,抱着楚见山不肯撒手,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没有灵剑了。
他的祈求没用,楚见山还是将剑刺了过来,流音,向来听他的话。
程渊的身体被一剑贯穿,他身体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身后,是万丈深渊。他没感觉到痛,只听得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和白千帆最后一声嘶喊。
众人沉默半晌后,忽传来一道人声:“那这剩下五十道……?”
白千帆几乎失力,红着眼瞪李熙:“从这里掉下去,他还有几成可活?已经这样了还不打算放过他,是准备找到他的尸首拉回来继续受刑吗!”
李熙欲解释,却被楚见山抢了先:“剩下五十道,是给我准备的。”
姜檐微微蹙眉,问道:“师弟这是何意?你从未有过什么过错。”
“有的……”楚见山有些站不稳,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有错……”
众人正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李熙却突然善解人意了起来,笑的温柔:“不过是没有教导好徒弟,算不上什么大错,楚仙尊这又是何苦?”
“还是说……仙尊有什么不得不罚的理由?”
“是,”楚见山承认:“我有大错,悖逆人理,罔顾人伦。”
李熙眉梢微挑,期待着他能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错。
楚见山垂眸:“我同程渊……师徒□□。”
“你……!”
李熙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这样的消息还是让她惊愕失色。
姜檐像是被气着了,奋力压下自己怒气,对楚见山道:“师弟怕是糊涂了,来人,送他回去休息。”
楚见山抬手屏退了众人,提摆跪了下来,逐字逐句道:“我同程渊,相处已有半年之久,他年纪尚小不懂情爱,是我引诱他,如今他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我教导无方,我……不配为人师尊,特此求掌门师兄,允我领罚。”
“长锦山怎么能出这样的一对师徒?”
“实在是……太恶心了。”
“两个男人怎么能……!”
“我竟不知楚仙尊竟有断袖之癖,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高风亮节。”
污言秽语不停传进楚见山的耳朵,他没什么反应,倒是姜檐面子上挂不住,指着楚见山的鼻子打骂:“你……你疯了你!这种事也能干得出来!干出来也便罢了,竟还有胆量说出来!你要领罚是吧,好,我成全你!”
姜檐气极挥袖离开,楚见山朝着他方向磕了一个头,高声道:“谢掌门成全!”
白千帆紧闭双眼不愿再去看,周围的弟子散了不少,可也留了一些想要看热闹的,面上挂着讥笑,紧盯着楚见山。
楚见山抬起手,五十道雷刑凝于一道,蓄势待发。
白千帆瞪大双眼,想去拦着也恐怕来不及了,他心里清楚,楚见山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我惩戒,想用痛苦来盖过心里的愧疚。
可随着楚见山一口血吐出,白千帆也发现不对劲了,以楚见山的灵力,不该让他这么快就撑不住。
“楚见山!”他冲过去,撑着楚见山的身子,心里开始忍不住犯嘀咕,于是将手搭在了楚见山的脉搏上。
“你……你干什么了!”白千帆大惊失色:“你的修为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楚见山不说话,白千帆心里也清楚了,忍着心里的怒气,低声骂他:“你果真是疯子!”
这是楚见山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两个多月,他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的,听到最多的就是白千帆的声音,可惜他神志不清,也听不清楚。
他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彻底清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茶桌旁坐着一个人,太阳刺得他视线模糊,下意识轻唤了一声:“阿渊……?”
“醒了?”白千帆走过来,习惯性地替他把脉:“还好,身体在逐渐恢复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楚见山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人,垂眸没再说话,睫毛轻颤着不知在回忆什么。
“行了你,”白千帆劝他:“过去的事都这么久了,没必要再念念不忘了。”
“话说你就不好奇程渊怎么样了?从醒来到现在竟没问过一句,不像你啊。”
提到程渊,楚见山才微不可察的有些反应,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哑得生疼。
白千帆会意给他倒了杯水,温润的茶水划过喉咙,才让刺痛的感觉消下去了些。
楚见山问:“他,是不是回到临邑门了?”
白千帆挑眉:“呦,这么笃定呢,拿什么换的?”
楚见山不想说,又要翻过身躺下去。
“逃避也没用,你还能瞒得过我?”白千帆一件一件细数他的罪行:“把程渊锁在天牢里,不让人给他消息,是怕他为了你自戕;对他放下狠话,是为了让他彻底同你决裂,不再回来;只有五十道的雷刑,逐他出长锦山,都是为了他让带着仇恨活下去,以及你散了大半的修为,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全都给程渊了吧,怎么给的我不清楚,不过你这么自信他没死,应该是猜到了临邑门会救他;而你当众说出师徒□□的事,也是为了让众人把矛头指向你自己,好让程渊喘口气。”
“这么了解他,却全都被你当成算计他的把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楚见山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有气无力:“白千帆,你真的很啰嗦。”
白千帆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啰嗦,那你就不想知道,程渊到了临邑门以后的事吗?”
楚见山默不作声又把身子翻了回来。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