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以爱为名
走出了大门,阿莱克修斯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儿,感受到她伏在自己的肩头,看起来哭得很是伤心。
伊萨克,真是欺人太甚!
他想到方才兄长的提议,便觉得心中堵得慌。连带着,想到了母亲的偏心,阿莱克修斯的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丝怨气。
伊萨克的儿子们是她的孙子,难道他的安娜就不是吗?即便他的心中再渴望一个男性的继承人,可他也从未将哥哥的儿子们纳入到考虑的范围内。
“我要带公主去花园里散散心,你们不必跟着我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长长尾巴,冷冷地说道。
随从的宦官和侍女们立刻躬身止步,训练有素地停留在了原地,目送着皇帝抱着小公主,肚子走向了通往花园的廊道。
直到周围再无旁人,只剩下廊柱之间洒落的阳光和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阿莱克修斯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了下来。
他动作熟练的拍着女儿的背,正要继续闻言安抚,却忽然发现,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安娜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
他微微侧头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安娜也正看着他。
那张小脸上虽然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也依旧有些红肿。可这双清澈的眼睛里,哪里有半分方才的伤心欲绝。
“父亲……”安娜的声音里尤带着一点鼻音,还带这些小心翼翼地试探:“您现在还难受吗?”
阿莱克修斯闻言一怔,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安娜见父亲抱着自己,傻傻地站在廊下,一语不发。她伸出手,再次抚上了他的眉头,小声地说道:
“安娜看见您在那里不开心,眉头也皱得紧紧的……伯父说的话,让您不舒服了,对不对?安娜不想您待在那里不舒服,所以……所以安娜就哭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父亲的反应,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脸上露出一种害怕受到大人责骂时的心虚模样:“安娜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安娜哭起来,父亲就有理由带安娜出来了。”
说着,她又将头埋进了父亲的肩膀。
可这当然不是因为真的害怕受到父亲的责罚,而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那一点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尴尬和别扭。
安娜觉得自己的脸皮在发烫。天知道,她,叶卡捷琳娜,曾经在冬宫挥斥方遒,让整个欧洲颤抖的女皇。
如今却要像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幼童一样,用最拙劣的苦恼和装可怜来达成目的。甚至还要为自己的这点“小聪明”,沾沾自喜地向父亲“邀功”。
“还好,这个秘密除了她,再无人知晓。”为了安慰自己,她只能如此想着。
她甚至开始怀念起了上一世的童年,不受父母的重视,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的沉默寡言,做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撒娇,装可爱,用叠词说话,还需要是不是地依靠眼泪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即便是莫斯科最优秀的女演员,也不会拥有比我更加优秀的演技了,尤其是在扮演一个三岁的甜心宝贝上。”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忍耐,安娜,忍耐是帝王的必修课。”她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渐渐放松了下来。
就在她自我安慰之时,阿莱克修斯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女儿那越发用力的拥抱。
这个小小地,温热的身躯正紧紧地依偎着他,充满了全然的信赖与维护。
他自然无从知晓安娜那“波澜壮阔”的内心思潮,只是将这一举动理解为女儿在害怕受到责罚之余,对他这个父亲更加深切的眷恋和关怀。
阿莱克修斯沉醉在了自己所构想出来父女情深里,心霎时间已软的一塌糊涂。
“不,我的小星星,你没有做错,一点也没有。”阿莱克修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更用力地回抱了自己的女儿,仿佛在抱着什么不能拱手让给旁人的珍宝。
“父亲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父亲……父亲只是太高兴了,高兴我的安娜如此懂事,小小年纪却已经知道为父亲着想。”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女儿柔软的发顶,看到她果然很快便不悦地憋开了自己的脑袋,他发出了一串愉悦的笑声。
安娜知道,时机到了。
她在父亲的怀中轻轻动了动,仰起了小脸,适时地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歪着头问道:
“父亲,您不是和我说,婚约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吗?可是为什么伯父要让安娜为了这个东西离开父亲和母亲的身边呢?”
阿莱克修斯听着女儿依旧带着天真和懵懂的询问,他发现女儿幼稚的提问,竟然意外地揭露了兄长掩藏在关切下,最险恶的用心。
他想让他们父女分离,伊萨克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已经越发地不择手段了,甚至不惜将他的女儿卷入其中!
按照此时上层贵族和皇室间未成文的习惯,缔结了婚约的女孩,是要前往男方家中由其母亲教养的!
他的安娜才三岁,是他最看重也最喜爱的孩子,伊萨克的提议无疑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借由婚约将安娜早早地排除出权利的中心。
一个在遥远行省或异国他乡长大的公主,即便拥有尊贵的头衔,她在君士坦丁堡的影响力也将微乎其微。
届时,伊萨克自己的儿子们便能顺理成章地占据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位置,潜移默化地接手本可能属于安娜的政治资源和拥戴。
真是好算计!可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兄长,如此明目张胆地削弱和算计他直系血脉的未来。
可是……若是刚才安娜不用哭声打断这场会议,看母亲方才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动了心思的。
一种夹杂着委屈和不满的情绪在阿莱克修斯的心底蔓延开。同样都是科穆宁的血脉,难道在她的心中,伊萨克的子嗣竟比安娜更值得扶持和培养吗?
就因为他至今没有儿子,他的女儿就活该被排挤出权利的中心,就应该被牺牲,被当作维系所谓“更广泛联盟”的筹码吗?
他忽然想起了登基前的那场骚动,是不是,若是没有杜卡斯家族的倾力相助,没有伊萨克比起他更为病弱的身体,最后会被母亲扶上皇位的,就是兄长了呢?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比起母亲,杜卡斯家族的支持要更加可靠。毕竟对于母亲而言,不论是他还是伊萨卡坐在那个位子上,掌权的总是科穆宁。
可是对于杜卡斯家族而言,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非他不可。
安娜将父亲变幻的神色尽收在了眼底,看来,她的言语挑拨已经起了作用。看来,帝王的猜忌与警惕,在这一刻已经压倒了兄弟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
安娜决定再进一步,借由这个难得没有外人干扰的